陆乌僵硬地转过脸去,他看到白栋站在几步之外,身形僵硬地望着自己,他看不清白栋的表情,却已经被巨大的恐惧抓住。
小林护士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退开身,自己的那个东西从湿热甬道滑出来,他觉得一阵恶心,连头都不敢再抬起来。
白栋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然后后退了几步,转身跑起来。
年轻医生杂乱而迅速的脚步声响在静悄悄的走廊,很快便消失了。
白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也完全忘记要去拿那本该死的诗集,他甚至在跑回宿舍的时候,开始担心明天上班要面对陆乌的事实。
他抖着手用钥匙开宿舍门,这个时候隔壁的门打开来,灯光照到走廊上,姜一帆探出身:“白栋?”
白栋觉得那灯光刺眼,闪躲着抬起脸:“嗯。”
“你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比见鬼还糟糕,白栋在心里说,为了转移话题,他问道:“你刚回来么?傍晚的时候一直不在。”
“哦。”姜一帆挠挠头,“我那个病人有点棘手,今天发病了,上了电击,状态不好我就一直陪着他。”
“电击?”白栋有点吃惊,毕竟电击疗法因为社会舆论等关系,连机器都几乎停产。
“没办法,绑都绑不住,注射镇定剂也对他不管用了,醒过来反而情绪更差,而且有药物副作用,就只好用这办法。”
“就是,之前跟你说世界虚假又妄想症的那个病人?”
“嗯。”
白栋忍不住用手指捏了捏眉心,就在他觉得进入凤栖镇疗养院第一次对工作感到烦闷的时候,姜一帆犹豫着对他开口了:“但是白栋,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白栋猛地转过头看着他。
“啊哈。”姜一帆又挠头,“当然了,说世界全是假的,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被大脑欺骗这种事情,确实是很夸张啦,毕竟关于大脑的所有说法也是由人类发现研究得来的,但是我不由得又深想下去,如果我们得到的知识也是某种力量所推动制造出来的误导呢?我们的大脑确实不属于自己,而是操控我们的元凶呢……哎呀,越理越乱。”
白栋走过去推了推姜一帆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你是来给人治病的,别把自己绕进去了。”
姜一帆一脸苦恼,想了半晌:“也对。”他耸耸肩,抬起头来对白栋有些尴尬地笑:“你脸色不好,工作也忙吧,就别听我胡言乱语了,赶紧休息吧。”
两人告别,分别返回自己的宿舍,白栋也不想再去看桌上那堆资料,随便洗漱后蒙头就睡。但这个晚上他简直要被自己的梦折磨疯,总是昏暗摇晃的走廊,总是暧昧相贴的人影,总是脚步声和喘息。
“陆乌……”
白栋睁开眼睛,伸手把手机闹钟关掉,在枕头上回想了一下,确定在睁眼的同时,他听到自己的梦话了,竟然是喊了病人的名字。
这时候他还难以发觉,某种潜移默化的根类已经盘住土地,茎干也伸出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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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栋按照惯例,在轮班的周期配药工作结束后,来到了陆乌的房间,那里没人,他便沿着走廊慢慢找,最后在沙盘室找到了他。
沙盘游戏是一种以荣格心理学原理为基础的心理治疗方法。简单来讲,就是让病人用沙盘和各种玩具模型,随性摆放来铸造一个“自由与保护的空间”。广泛用于儿童心理治疗,但是在成人当中,也能提供更童趣放松的心理环境。
这时的陆乌撑腿坐在一晃一晃的椅子上,杵下巴盯着沙盘,那里已经被他摆好了城堡,和一些零碎的小模型,戴圆眼镜的男孩小缺也在另一个沙盘玩,安安静静地,摆着海盗船和海星章鱼。
白栋走进去,听到动静的陆乌抬起头来,一看是他,本来就被他晃得重心不稳的椅子立时趔趄,陆乌便动静颇大地摔了下来。
小缺抬头看看,丝毫不关心,继续摆弄自己的玩具。白栋连忙跑过去把陆乌从地上扶起来:“没事吧。”
陆乌垂着脑袋摇摇头,浑身僵硬似的,白栋放开了他的胳膊,他却又急追上来,一把抓住白栋的手腕。
陆乌的掌心很热,小时候孤儿院的邓奶奶说过,手心热的人心肠也热。
但是这热度却也让白栋想起了其他一些黏糊的热腾腾的记忆,哪怕只是旁观,他也有种被那些喘息气息呼到皮肤上的感觉,想起这些的他想要甩开陆乌的手,少年的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死死钳着他。
“白栋……”
白栋愣了愣,这好像是陆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平时都只是叫白医生。
陆乌不再说话,只是执拗地抓着他的手,也不进一步动作,也不抬头看他。
“Boom!”身后的小缺嘴里模仿着□□击中船体的声音,自己跟自己玩得很开心。
“陆乌。”白栋低声说,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我看看你的沙盘怎么样?”
“嗯。”陆乌忍耐着放了手,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走到他的沙盘前,低头研究了一会儿他随意摆在上面的模型。
陆乌没有在沙子上做任何造型,乱糟糟地留着被之前的病人拨弄过的痕迹,他在自己面对着的沙盘左上角放置了城堡,不是温馨的两层楼小别墅也不是哥特教堂,甚至这座城堡看上去也挺拙劣的,唯一让人在意的是,城堡有一扇能够打开的大门,可以用手指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