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在半路上停了一下,对方好像在犹豫什么,直到他肩上的衣服再次被抓住,他被拖进了一个坑里。
那个坑不深,从对方拖住他的力道来感觉,那个人并没有多大力气,自己刚刚听到的规律声响,是那个人在挖坑。
那个人要埋了他。
然而奇怪的是,他突然不感到恐惧了,从周身浇过来的沙土渐渐掩埋他,那个弯着腰背光的人影看上去很熟悉,渐渐也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应该感到窒息,感到泥土堵塞鼻腔,蚯蚓钻入耳蜗。
但是他没有。
就在他因为这种完全反常的感受而觉得疑惑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拨开了他脸上的泥土,速度很快,这个人利落的行动较之方才将他埋葬的人,要有力太多。他被从那个浅坑里刨了出来。
这次他看清了。
噢,陆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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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陆乌。
白栋睁着有些迷蒙的双眼,歪着脑袋,有些轻松地吁出口气来。雾气散开,陆乌略显紧张的脸出现在眼前。
“白栋,你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问,白栋才有些醒过神来,他忙看了看四周,这里是陆乌房里的浴室,热气还很重,时间过得不久。刚刚他在这里对陆乌催眠,想套出小林护士那件事情到底跟陆乌什么关系,但是中途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不,不应该说是失去意识,应该是说,他的意识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他在那里动不了,被人埋了,又被陆乌挖出来。
白栋皱着眉,仔细盯着陆乌的脸看,陆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然后渐渐脸红起来。
然而陆乌脸红后的表现竟然不是扭开脸,而是凑过来亲了一下白栋。
白栋有点转换不过来,就在这空档被陆乌又亲了好几下。
陆乌捧着他的脸,深深吻过来,白栋很明显地感觉到少年的身体散发出强硬的情动,他脑子里咯噔一声,随即便把陆乌推开了。
陆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别想那些。”白栋皱眉道,“我要走了,你快些洗完,不然会感冒。”
然后果然毫不犹豫地起身就走了。他关上浴室门,靠在门上用手捏了捏鼻梁,权当解乏,便离开了404。
回到办公室,白栋在椅子上疲惫地坐下来,然后掏出平时常用的那本笔记本,在上面记下了刚刚在浴室发生的情况。
把经过都记录下来后,他敲着笔看那几段毫无头绪的文字,眉间紧锁,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两个猜测。
第一种,催眠过程中出现了问题,他自己被自己的催眠手法影响到了。
这种情况很少发生,至少他是没有见过实例的,他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抱着明确的目的性想要进入陆乌的潜意识,却在过程中被陆乌复述了自己的问题,没错,也许问题就在这里。
“是你杀了林慕珏吗?”这是一个导向性非常明确的问题,被提问的人可以做出肯定否定甚至反问的回答,但怎么也不应该复述这个问题,他不明白陆乌为什么会在被催眠的时候做出这种不寻常的看起来根本没有遵从条件反射的回答,然而值得猜测的是,也许就是这句话对白栋自己产生了影响,某种巧合的暗示力让白栋也开始用这个问题问自己。然后产生了那一连串摸不着头脑的幻象。
第二种,跟陆乌的共情能力有关。
他虽然并不完全相信那个自称心理医生的女人对陆乌的判断,这种事情若非亲眼所见,并无根据可循,但是联想到上一次,陆乌在被他催眠的时候,提到了蓝色布猫,他便开始觉得,陆乌的确是特别的,尤其是在他被催眠的时候。
催眠师和被催眠者在催眠过程中,会达成某种紧密的联系,因为二人所做的交流是存在于潜意识中的。哪怕催眠师清醒,但他确实是在进入别人的脑内领域。
催眠这项技术本身就未曾得到完全的开发和解释,有太多区域尚且晦暗不明,白栋在心里一直都相信,人类的大脑所构建的心理环境,是相当复杂且神秘的,在这个范畴内发生任何事,都不应该过快地下结论,因为有太多可能。
如果说陆乌的确有强于一般情况的共情能力、如果说与他建立催眠关系会诱发这一能力的话,那么刚刚的幻象就可以得到一点模糊的解释。
那是白栋潜意识中的某种东西,它可能变幻成了幻象,也可能是梦境,而陆乌共情到了这种东西,进入陆乌潜意识中的白栋,借由陆乌的共情具象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灰暗空旷的狼息山、感受到了身体僵硬无法动弹、感受到了被某人埋起来再被陆乌挖开。
但是白栋不明白,如果那些画面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那么它们具象出来的契机是什么呢?
总不能是,他根本就有这么一段记忆,他曾经看到那样的过程吧。
有什么人被埋起来……
脑海中闪过被埋在沥青路面下的小林护士。
白栋把笔记本合起来,为自己不可理喻的想法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