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出了陆府一路顺着大街往东北往家里跑去。一路上,她专挑屋檐上跑,生怕如同早上一般,被人四处追赶。
不过一天的世间,她俨然已经习惯这个身体,跳跃之间,再不像第一次出逃时时常踏空。
此刻天空升起一弯明月,只见连绵重叠的屋檐之上,一条白色身影在月下灵巧跳跃穿行,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一栋高门大户里。
姜阮仰头看着自家那高高的庭院,心里震惊于自己跑了这么久连气儿居然都没喘过,又为自己这么快习惯做猫而忧心。
不,她要变成人,绝对不要以一只猫这样活着。
或许做一只成日只睡觉吃小鱼干的猫儿没有什么不好,可她生来为人,已经习惯了做人的各种乐趣,又怎么甘心作为一个宠物活着。
更何况,她要为自己报仇!
……
姜阮蹲在角落里一直看着静静躺在灵床之上盖着白衾身影单薄的尸体。
灵堂上下面的人披麻戴孝,乌泱泱跪了一大片,还在咿咿呀呀的哭,一排排一行行,排列的就像是她祖母后院种的白菜。
而他们的眼泪,就像是寒秋季节打的霜,一遇到太阳就融化成露水,顺着白菜帮子流下来。
何其的相像啊!
白菜与寒霜无关,却因为旁的原因不得不为假惺惺的为其流眼泪。
她冷冷看着这一切,心想,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自己生前是忠义侯府家表面上受尽宠爱的大姑娘,而他们不过是家中最低等的仆从,又怎会甘心替她流泪呢?
不过,这些事儿她生前并不知道,只看的见他们对着自己时侯笑得真切诚恳,阿谀奉承的笑脸,又哪能像现在这样,听着他们一边哭,一边两个圆溜溜的白菜头凑在一起,议论着今日府里中午来了多少客人,有什么吃食,比起昨日的如何如何,直说的姜阮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忍不住看了一眼灵前摆放着的饭菜瓜果,咽了一口口水。
这自己吃自己的供品,不算是有罪吧?
她趁着白菜们不注意,迅速捞了一块平日最爱吃的苹果过来,谁知如今自己的手实在是太小了,那苹果哪是她一手能捞的过来,竟从她手中滑落,吓得她赶紧隐到了白幡之后,还好她身上够白,白菜们并未看见她。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却见着底下的白菜们脸色惨白一片。
“都,都看到了吧?”方才还在议论昨晚猪蹄不够烂的一个嫩白菜颤抖着问。
“大,大姑娘莫怪,冤有头债,债有主,您做了鬼,可别看错人了!”另一个略微老些的迅速把那个苹果放回盘子里,还好苹果稳稳当当的没再掉下来。
她闻言略有喜伤感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里惆怅不已
冤有头,债有,呵呵,如今她这副样子,还不如做鬼呢,至少她还能够亲手为自己报仇。
思及此,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厉光,悄悄挥动挡在面前雪白无暇的白幡,底下的人见到了,颤抖的更厉害了,面面相觑,只觉得这灵堂之中,明明无半点风浪,白幡却不断扬动,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有,有鬼!”有棵长得略微平头整脸些的白菜扯了一嗓子。
正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群仆人簇拥着两个同样一身孝衣,料子却不知比他们好了数百倍的女子走了的进来。
姜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们,浑身没有发现,自己全身的毛发都站立起来。
左边那个年纪大些,生的细眉长眼容长脸,一对眼睛十分妩媚的女子便是姜府的当家主母钱玉儿,也就是那个在她活着的时候,看似对她比对自己亲生女儿还要亲的继母。
而钱玉身旁个子矮些,细身条模样生的与钱玉有八分相像的便是钱氏的亲闺女,姜府二姑娘,钱氏口中,她的“好妹妹”姜婉。
她心想,连继母都是假的,更何况这个平日里一直被她压了一头的“好妹妹”。
钱玉儿应是在外面听见了白菜们的议论,上前扫视了一圈灵堂,柔声道:“什么有鬼?”
众白菜们皆大气不敢出,唯有那个齐头整脸些的傻白菜见主母一脸温柔,一脸惊恐道:“方才大姑娘显灵,供品从盘子上掉了下来!”
钱玉儿伸手扶了扶发髻,瞥了一眼身旁一个长人中,吊梢眼面相略显刻薄的中年妇人,钱玉儿的心腹——乳母刘妈。
刘妈快步走到那傻白菜面前,冷冷扫了一眼众人,又看向他,问道:“方才主母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那傻白菜当真没什么眼力劲,竟半点看不见旁人噤若寒蝉的样子,梗着脑袋一脸惊吓,“方才大姑娘显灵——!”
他话还未说完,那刘妈一个大嘴巴抡过去,呵斥道:“放你娘的屁!”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那傻白菜脸脸上赫然出现一个手印,脸高高肿起,嘴角流血,伏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姜阮在一旁冷笑:可怜这个傻白菜,如同她一样,没能够看出眼前的当家主母是一个面善心毒之人。
那钱玉儿不过哄了她几年,她便掏出了自己的心窝子,甚至不惜与养育了自己的祖母离了心。
她想起昔日种种,既恨自己的愚蠢,又恨她的阴毒,看着自己藏在肉垫内的利爪,心里的滔天恨意汹涌而来。
钱玉儿这时走上前了,假惺惺的掏出帕子擦了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在,正要说话,只见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小白猫,张牙舞爪的朝她面门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