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授羽三鞭痛打方乾一事很快在汴梁流传开。
汴梁百姓无不称赞冷中丞铁面无私,不徇私护短的高尚气节。茶棚酒楼里无不盛传着冷中丞痛鞭门生故事,冷授羽在百信心中的威望又高一层。
赞着赞着,棚中一歇凉的茶客忽然哀声叹气起来。旁坐的人见了,不解道:“好端端的,你叹气做什么。”
“我是为冷中丞大人叹气。”
那人更不解了,“冷中丞秉公断案,铁面无私,是我们百姓心中大大的好官,你为他叹什么气。”
“正是因为冷中丞是好官,我才为他担忧。那寒小侯爷做了西厂厂公之后,大权在握,在朝廷颠倒黑白,残害忠良。你看朝堂有多少忠良惨遭他毒手。冷中丞乃是寒小侯爷第一等对头,寒小侯爷岂能放过他。”
“这……”
“再说了,如今西厂势大,你看多少大官为了自保,纷纷投靠西厂。我担心冷中丞如今刚正不阿,日后保不齐也……”
听的人愤怒道,“好你个好刁头,你好的不念专念歹!冷中丞岂是为求自保,屈膝奸佞之人!”
“我就这么一说,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再说了,人心易变,你看那日月清辉的白相,如今不也投了寒小侯爷一党。”
茶客嗫喏着辩解,“也许白相有什么苦衷也说不一定……”
另一个茶客听到这句话,鄙夷地“呸”了一声,“他白玉有什么苦衷,被寒小侯爷捧在心尖尖上,要什么给什么。早年为了白玉一句“善喜梅之雅”,寒小侯爷硬是把整个汴梁都种上了梅花。这么多和寒小侯爷作对的大臣落得斩首的斩首,抄家的抄家,他白玉可是一根毫毛都没伤着!”
“这么说来,这寒小侯爷对白相可真够好的。”
茶客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说这句话的人,“你莫非是外乡来的?寒小侯爷喜欢白玉那点事,整个汴梁早就传遍了。”
听到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这是怎么个说法?”
“还不是寒小侯爷八岁那年生的那场大病闹得……”
十八年前的授才学院同时出了三名前无所有,惊世绝伦的天才,被当时的汴梁百姓寄予极大的希望,称之为“盛朝未来的栋梁”。
而这三人,的确掌握着盛国朝未来的国运。
也就是如今的冷中丞冷授羽,白相白玉以及西厂厂公寒歇。
听说三人五岁起便在学院同窗共读,形影不离,感情甚为要好。虽说后来寒小侯爷因病休学,但三人实打实做了三年的同窗。
直到寒歇八岁那年,突染恶疾,连续三天高烧不退,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那天正是小年夜,整个授才学院都放假回家的晚上,病中的寒小侯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偷偷溜出侯府,来到授才学院。
等寒小侯爷来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浑身发热,体力不支,晕死在书院庭院。是书院中一个留下来攻读的学子照顾了他整整一晚。神奇的是,自此之后寒小侯爷身体渐有起色,短短半个月就不治而愈了。
有人问:“既然是书院一个学子,那又怎么肯定就是白玉照顾寒小侯爷?”
“听说是寒小侯爷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白玉。”
问的人点点头,“这样说来,寒小侯爷和白玉之间渊源不浅啊。”
说故事的人冷笑道:“何止是渊源不浅,寒小侯爷至此就把白玉捧在心尖尖上,对他有求必应。也难怪堂堂玉树琼芳的白相会投靠一个奸佞。”
茶棚里有骂的,有叹的,却不知他们的谈话,纷纷落入一旁经过的高额骏马耳中。汗血宝马上坐的人红衣胜火,面貌之美举世罕见。听到茶棚中人所言,面沉如水,良久方一言不发往皇宫方向奔去,入朝觐见。
来上早朝的文武百官在宫门口看见奔来的烈马以及马上鲜衣怒马的人,纷纷眼前一亮,也有少数人脸上明显的幸灾乐祸。
自盛皇因太子之病忧心,导致自己也卧病在床之后,早朝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这次也一样,百官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皇帝,只等来内侍一句“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寒厂公身边自是围着不少谄媚奉承者,见寒歇目光望向不远处被一众不识好歹的老臣围着的人,红袍胜火,长身玉立,在众星拱月之中,长眉挺鼻,颜如骄阳,格外光彩耀眼。
“冷中丞,不如与我等同去。”
看见寒小侯爷目光不离,身边的人忙机灵的邀请冷授羽与他们同道离去。
寒歇微笑道:“不知中丞大人可否赏脸。你我三人再续同窗之谊。”
这第三人自是指的身边的白相,白玉。
白玉沉默不言,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红衣夺目的人。
冷授羽身边围着的老臣们瞬间紧张起来,寒歇那番话分明是有意拉拢,且他三人当年在授才学院感情深厚乃是汴梁城中人人都知的事实。万一冷中丞权衡利弊,像那白玉一样,投了西厂,这该如何是好…….
冷授羽看了一眼寒歇身边一身白衣,沉默不语的白玉,皱了皱眉。
而后冷笑一声,朗声道:“奸佞宵小,岂配与吾同道!”
说完,扬袖离去。
寒小侯爷身边的一众人等脸色青青紫紫,煞是好看。
“冷中丞如此不识好歹,小侯爷万不可放过他!”
“就是就是!”
就在众人围着寒歇的时候,白玉嘴角一抿,悄悄抽身离去。
*
冷授羽快要走到宫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中丞大人慢走。”冷授羽回头,但见身后之人一身白衣,容颜如玉,一如日月清朗。
正是白相,白玉。
冷授羽蹙眉,“是你。”
“是我。”
这么一会功夫,白玉已经走到冷授羽面前,他似乎极为喜悦,激动地抓住冷授羽的胳膊,“阿羽,你终于回来了。”
冷授羽甩开他,冷声道:“原来白相还惦念下官,实令下官受宠若惊。”
白玉立刻明白过来,黯淡道:“阿羽,你是为我投靠西厂一事恼我。”
“你既明白,何必让我多言。我实在想不到,连你也……”冷授羽为眼前这个昔日同窗好友痛心不已。
“阿羽,可否听我一言。”
见白玉面容诚挚,冷授羽抿唇沉默片刻,道:“好,你说。”
“阿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跟我一起去从前,我们常去的地方。”
冷授羽点头,跟他一起离去。
皇宫后山之中,有一座矮山,山中风景秀丽,溪水潺潺,更有一块天然大石形成的案几石凳。
从前白玉与冷授羽两人,常常结伴来此饮酒作对,赏春游玩。
面对熟悉之景,冷授羽感慨道:“一年不见,此地风景依旧。”目光看向那张天然石案,“就连石案,也少有杂草。“
“你走后,我常常独自一人来这里清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再次和你一起在这张石案上把酒同欢。”
冷授羽转过身来,目光望向身旁殷殷望着自己的白玉,“你既然记得你我曾在这张石案上饮酒同欢,那也该记得当初你我是如何立誓,入朝之后必以匡扶社稷为己任。如今你却……”
“子衡,莫非你真如汴梁百姓所言,与寒歇有苟且?”
冷授羽一双凤目极其复杂。
白玉原听他讲他二人少年时如何立誓报国,眼波波动,后听这一言,脸色一变,连忙为自己辩解:“阿羽,你实在冤了我!寒歇对我如何,都是他一厢情愿,我从不曾应他半分,是他自己痴人做梦!”
见他极力否认,冷授羽声音缓和几分,“既然如此,为何你投入奸佞,为虎作伥。”
白玉叹了一声,“阿羽,你离京前往地方巡查之后,朝廷局势天翻地覆,圣上忧心太子之病,卧床不起,寒歇上位西厂厂公,大权在握,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遭他毒手,我被迫投他,一则情势所逼,二则……”
白玉声音沉了几分,“二则唯有接近他,我才能找出他十恶不赦的证据,日后伺机扳倒。”
冷授羽皱眉,“你所言当真?”
白玉看向冷授羽,对天立誓,“如有半句虚言,教我不得好死!”
“如此说来,是我错怪你了,还请你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