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主任和许苡仁、卢川退到了手术室外做接诊和抢救记录,许苡仁忍不住小声问了师兄一句:“人还能救活吗?”
卢川摇了摇头:“伤的太重,拼都拼不回去了。就算能拼回去病人也等不起。”
跟许苡仁判断的一样。他当然是想救人的,可是按刚才那个趋势下去,他所能做的恐怕也不会比主任更多。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那位病人的灵魂这会儿估计都已经飘出医院了。
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路主任转过头:“林副主任这两年治好了很多受伤严重的患者,这一个交给他也许有希望。你们轮流去换身干净衣服,在这等着,如果里面有需要你们就顶上。”
路主任是许苡仁的导师,素来对弟子极其严格,好像还没谁能得他这样夸赞。
在许苡仁的记忆中,林琅在学校时的成绩一开始是“吊车尾”的水平,考几门挂几门,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又忽然出了国,回来之后就直接进了百寻医院,没几年就当了主任医师。
对于这一路的平步青云,有人说他是百寻现董事长的义弟,也有人说他是百寻老董事长的私生子。
许苡仁知道,林琅这个“挂”,开了不是一两天了。
那时候班里的同学来自全国各地,都是初相识,同寝室的一个男生却和林琅“犹如故人归”,什么领书领衣服、跑前跑后打饭打水、洗衣服收拾桌子,简直没有不代劳的,林琅自始至终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一切。
某天熄灯之后,任劳任怨的男生跑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水池去帮林琅洗衣服,而这二世祖本尊就大大方方地躺在床上听歌等周公。
许苡仁听到对头床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心想,超越也看不惯林琅吗?
李超越喃喃自语:“小伙砸,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许苡仁小声问道。
“为什么林琅命这么好,在家里有人帮他洗衣服也就算了,这都到学校了还有人帮他洗。怎么就没人跳出来说帮我洗呢?”
“……”许苡仁说,“是你动作太快了,每次前脚脱下来后脚自己就洗完了。”
李超越:“没办法啊,我出汗多,一会儿不洗就臭了。”
那天晚上,许苡仁做了一个梦。
李超越在球场上打篮球,打着打着衣服湿透了,就把上衣脱下来丢到球架下,赤膊上阵。而他在外线防守,超越带球到他面前,背对着他试图转身过人。
他背上的淋漓的汗水将夏日午后耀眼的阳光尽数反射到许苡仁的眼底,肢体的碰撞让他身体迅速起了变化。就在他僵硬的一瞬间,李超越转身一个投射。
球进了,许苡仁惊醒了。
深夜的寝室一片呼噜声此起彼伏,好像还能听到隔壁的。
许苡仁眼观鼻,鼻观心,默数着梦里看到的人体肌肉分布图:斜方肌、背阔肌、三角肌、肱三头肌……
一夜未眠。
实在是太吵了。
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许苡仁虽然不喜欢林琅其人,但也期待能发生奇迹。
百寻总院不但出人出力,连医疗设备也紧急调用了过来。看着两三台他只在医学刊物中见过、连用途都不能完全准确说出的仪器推进手术室,许苡仁不禁心想,连百寻的水平都能被李超越认为是“差了一点”、“研发无期”,那他要合作的另外一家究竟是谁呢?又是怎样的“科幻”?
也许,那是他永远接触不到的另一个世界了。
他光是在这里奋斗,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呼吸停止、心脏破裂,除了脑电图还没达到指定时长的平直图像不能宣告临床死亡外,其他生命体征都已经消失了,花这么大力气继续抢救,99.9%以上的几率可能都是白做功。
师兄问旁边待命的一个护士:“这受伤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护士小声说:“刚才警察都来了,我好像听到他们说,百寻老总被谋杀未遂,进去的这个病人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
难怪。在传言中,百寻老总不是林琅的亲爹就是干爹,怪不得他们这么拼命地要抢救人证。
师兄了然地“哦”了一声:“林主任不得了啊,这跟要起死回生没什么区别了。苡仁,你先去换身干净衣服吧,他们里面人手足够了,一时半会用不到我们。”
许苡仁低头看了看工作服上的血。几年的手术经验,他对这样的血渍早就习以为常,并不着急去换,他更想见证奇迹在一墙之隔发生。但是想到一时半会这里也用不着他,还是依言去了,顺便买了几瓶佳得乐,自己喝了一瓶,其他给同事带过去。
待他换完衣服回来,手术室里传来消息:“病人已经能检测出生命体征了。”
许苡仁的手蓦然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