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不欢而散,该说的话说完,陆昭一刻都不想再多逗留,收拾好房间里的资料就下了楼。
客厅黑漆漆一片,只有卧室的方向透出微弱的亮光。
他没开灯,边走边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敲出一根咬住,前方依稀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不用听都知道里面在吵些什么。
陆昭轻笑,步子没停,径直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经过门口的时候,他忽而听到屋内的对话中出现了虞若这个名字。
他脚步顿住。
——“陆昭的事情你不和我商量就算了,他们夫妻俩闹离婚孩子都不管了你出来充什么好人!”
——“他爸公司濒临倒闭,妈妈跑到美国去和男人乱搞,现在把孩子丢过来,当我们家是收容所吗?”
冯思微的声音格外尖锐,隔着门板清晰的回荡在走廊里,全然没有刚才在餐桌上那副温柔贤惠的模样。
陆昭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张略显稚嫩的脸。
要说虞若这个小孩,他不是第一次见。
那会他刚上大学,虞若也不过十岁的样子,跟着父亲一起来家里。
大人们在房间里谈公事,小姑娘自己从后院跑出来,见他一个人坐在外面,居然迷迷糊糊看着他的背影认成了陆修诚,上来就喊叔叔。
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一会他眼前停下一双粉色带蝴蝶结的绒靴。
刚下过一场雪,细密的雪花堆叠在地面上蔓延成一层薄雾状的白。
打火机的火苗刚舔上烟尾却又被风吹散,试了几次,陆昭把打火机揣进兜里,收起手里的烟。
他抬起头,眼睛微眯,盯着面前的小孩看了半晌。
“我看起来像个叔叔?”
看清他正脸的一瞬间,小姑娘愣在原地,肉眼可见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歉:“对……对不起哥哥,我认错人了。”
小姑娘个头很矮,眼睛很大,睫毛长长的,黑发垂在两肩看起来乖巧得很。
大概是冻得,鼻头有些泛红,此时此刻正垂着头,眼睛偷摸摸地往他身上瞟,活像只小兔子。
萦绕在胸口的阴霾情绪被莫名打断,陆昭看着她。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脑袋上点了点,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犹豫半天,慢吞吞地回答:“虞若。”
陆昭心想,倒是个挺生僻的名儿。
没想到几年后,居然还能再遇见,只不过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是谁。
陆昭头抵住墙壁,斜斜地靠在一边,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向站在楼梯口的小姑娘。
上次见面还完全是个小孩样,这次看起来长大了不少,个头已经能够到他胸口,五官也张开了些。
房间里的争吵仍未停止,陆昭眸色渐沉,跨步上前,拎着虞若的衣领直接把她拽进拐角。
最后一丝光线被墙壁挡住,虞若转头,与他藏在黑暗里的眸子对上。
她低头避开视线,几乎是用甩地松开他的手腕。
“我没有。”
“嗯,你没有。”
陆昭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话,自顾地说道,“是小狗偷听的。”
“楼上没有热水我才下来的!”她有点急了,音量都忍不住抬高,“真没有偷听!”
虞若忙着解释,却没看到他上翘的嘴角,只见他抬起手臂,打开了门口的夜灯。
或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争吵声戛然而止。
陆昭扫了一眼她湿漉漉的发尾,十分敷衍地点头:“知道了。”
晚上溜到后门,又在别人的卧室门口正好被人撞见,虞若觉得百口莫辩,连耳根都涨红起来。
而且这个人还是陆昭。
她鼓起腮帮子,嘴巴开合了几次,最后懒得继续解释转身就要往楼上跑。
身后的男人却上前一步,仿佛是故意挡住她的去路,手臂绕过她的肩膀撑在门把上,推开了门。
门打开的瞬间,陆昭微微偏头。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拉出好看的线条,喉结微滚。
昏暗的光线在他高挺鼻梁上打下暗影,他眼尾抬着,向外散发出充满侵略性的气场。
夜晚的冷风伴随着他沉哑的声音喷洒在她耳际。
“没事别到处乱跑,知不知道?”
她愣在原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扔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门合上的同时走廊另一头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明明停留在耳边的吐息早就被风吹散。
虞若却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胸口跳得停不下来。
—
之后的几天,她再也没见过陆昭。
后来听张姨说他一直住在外面,基本不会回来,虞若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好在陆修诚夫妇两人也经常不在,她也算适应了寄宿在别人家的生活。
洛湖和嘉明中学的距离几乎横跨过江城的一个对角线,为了她上学方便,陆修诚特意安排好司机每天负责接送。
开学当天她起了个大早,没想到还是遇上堵车。
眼看着时针一点点指向八点,靠近学校门口的地方还是堵成一片红海。
在下车穿过汽车尾气跑到学校与在车安安稳稳等待迟到中,虞若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嘉明中学作为全市最有名的艺术中学,除去初高中六个年级分布在两栋教学楼之外,还有专门为各个艺术专业匹配的教学楼。
上课铃早就打响,虞若没兴趣参与开学无聊的自我介绍环节,在校园里转了一大圈才走进教学楼。
A班教室在三楼,她站在二楼拐角处,脚步顿了顿从包里翻出校牌别在胸前,挑起垂在身侧的另一条书包背重新背好,几乎是用小跑的上完最后一层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