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初刚要呵斥,韩月歌可怜巴巴道:“你不与我多说两句话就走,可是误会了什么?我是被薄少阁主挟持过来的,纵使我曾经与他有过什么关系,如今也已经与他一刀两断。他是个卑鄙小人,想偷你的玉匣子,我不知那玉匣子有何重要之处,只知他如此看重,必是对你十分重要,这才拼死护住。我脖子上的伤口就是他的剑割出来的,好疼。”
最后那句“好疼”带上了鼻音,软软糯糯的,掺杂了几分娇气。
席初垂下眸子,望着紧紧锁住他腰身的那双手臂。
韩月歌与薄霆的关系,席初是知道的,席初将韩月歌错认成李玄霜,薄霆占很大一部分缘由。
仙域皆知薄少阁主属意长乐公主李玄霜,薄霆身边的女人,从来只有李玄霜。
李玄霜或许是遭受什么大的变故,丢失所有记忆,从人变成了妖,附身在一株七叶灵犀草上从头修炼。席初便是这么认为的。
一模一样的脸,连言行举止都那么契合,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的确没有这么巧合的事,除非,故意为之。
侍寝那日,席初满腔浓烈爱意,温柔褪下韩月歌的衣裳,忽然收到了李玄霜重现人世的消息。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底,刹那间,满腔的柔情蜜意,化作了喷薄的怒焰,灼得他心口滚烫。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骗他的,她故意用李玄霜的脸接近他。
她着鲜红的衣,衣裳半褪,露出雪白的肩,眼神迷蒙地躺在他身下,那张几乎与李玄霜一模一样的面容美得如同雨后的桃花。
越是清艳,越是刺他的目。
他恨不得杀了她。
到头来,半分没动她。光是看着这张脸,他就下不去手。
他只能将她赶出去。
韩月歌见席初半天没回应,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后背,只要他没有震开她,便代表他是心软的。
这一丝的心软,是她亲近他的好时机。
“殿下的身上真暖和,沧溟山常年都是冬天,也只有殿下的身上才这般暖和。”
她骗他的,席初身上一点都不暖和。他是骷髅所化,身上的人皮是借来的,肌肤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们两个不过在风雪中立了一会儿,身上就堆满了雪。
“巫宗国的桃花应该开了吧。”韩月歌歪着脑袋,突然道。
席初没料到她会提到这一茬,稍稍怔愣一瞬,目中冷色稍缓,回道:“开了。”
“那么,殿下会带我去看吗?”韩月歌松开他,绕到他身前,踮起脚尖,清丽的脸凑到他眼前。
她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晶亮的光,比雪夜天幕最亮的星辰还耀目。
席初没应。他在看她的脖子,她说的没错,她雪白的脖子上,添了一道细长的血口。
鲜血已经凝固。灼灼一片殷红,与她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在凌霄阁待了七年,这七年来,薄霆将我关在一间院子里,不许我接触外人。我住的地方栽了满院的桃花,殿下总与我说起巫宗国的桃花,我想,巫宗国的桃花约莫就是这个样子吧。”她的神色看起来很天真,眼神干干净净的,不掺杂一丝杂质,轻描淡写,将过去的恩怨抹去,“我本不喜欢那个地方,想起殿下说的桃花,便又喜欢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彻底击碎了席初所有的疑虑。
他疑她心机媚宠,她便告诉他,她是为人所迫。她的一举一动,都如同复刻李玄霜,皆因她毫不知情,被薄霆利用,做了他一解相思的影子。在凌霄阁,她只是薄霆豢养的一只金丝雀。
“殿下曾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巫宗国看桃花,殿下是极地北域的主人,不能言而无信。”她揪起席初垂下的一缕黑发,缠在指间,打着卷儿。
席初记起,他的确对韩月歌说过,等春天来了,就带她去巫宗国看桃花。
可她不是李玄霜。
“我想去看巫宗国的桃花。”韩月歌将脑袋贴在他的胸前,白雪簌簌而落,堆满两人的乌发,“我想去看看,殿下生长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听说从前的巫宗国,是人间最美的地方。”
席初最终带还是带韩月歌去巫宗国看桃花了。既是他承诺的,带上她也无妨。
当然,只是顺道,他需要去一趟凡间,有桩生意在等着他。
韩月歌高高兴兴地跟他上了路。
人间与魔域并不相连,他们先是穿过仙域,再从仙域与人间连接的地方,用灵石兑换人间通行的货币,化成凡人的模样,进入人间。
巫宗国已经变作了一堆废墟,周边建立了新的城池,分属于不同的国家。自大周朝覆灭以后的两百多年,曾经的大周国土,分裂了无数次,最终形成九国争战的局势。
凡世一半战火,一半繁华,战火没有波及到的地方,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已经是傍晚。
一枚枣红色的夕阳,垂在天际,余辉洒遍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韩月歌与席初坐在山巅上,望着漫山遍野的桃花。
这里就是昔日巫宗国的国土。
央央碧野间,灼灼桃花盛放,宛若燃起大片绯红的云霞,与夕阳的艳色交织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上的云霞,哪里是凡世的桃花。
席初抱着箜篌,坐在夕阳里,拨弦弹奏着巫宗国的桃花曲。曲子没有国界,巫宗国早已湮灭在传说里,桃花曲还在世间流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