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金水河,便是大楚皇宫。
唐府的车驾到得兴安门外,便已是禁军拦路不能前行,香柏安抚的给唐卿卿整理了一下衣裙,又给她往腰间系了一只玉色的荷包,这才柔声叮嘱道:“姑娘,前面自有宫内的姑姑会引领姑娘去见太后,婢子在此候着,姑娘不必紧张,太后素来都是极疼爱姑娘的。”
唐卿卿自昨日圣旨宣读过后就始终有些恹恹的,到了晚上也睡得不安稳,倒是万幸没有再一次头痛发作,但即便如此,此刻也略有几分精神萎靡,只一言不发的由着香柏摆弄妥当,这才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此时晌午,天光正好,甫一出车,便被日头晃了一下,唐卿卿连忙举起手中团扇遮住几分日光,过了一息才适应了明亮的光线。
宫门另一侧,一名宫中的女子正立在明晃晃的日头下面,双手在身前交叠,不动不摇,就如同感受不到这颇为炎热的日光也似。
见到唐卿卿,此人脸上便扬起了一分恰到好处的亲热笑意迎了上来:“唐姑娘身子可大好了?太后娘娘念着姑娘多日了。”
这名女官是太后身边得用的姑姑,唐卿卿病中这位姑姑曾受太后指派数次前往唐府探望,无论之前她究竟认不认得,如今都已经算是重新熟悉了面孔。
今日唐卿卿穿着的是一件雪青缠枝莲纹的窄袖上襦,渐变百褶裙,外罩一件浅碧色的薄纱对襟大袖衫,全身上下不仅衣裙,甚至包括首饰在内,都是一水的清淡素雅,不见亮色。
程婉看在眼中,心知这是唐家姑娘对于今日入宫颇留了心,神色却不露分毫,只恭敬的一福身:“唐姑娘请随我来。”
大楚宫苑,青条石整齐的铺做地面,两侧朱墙金瓦,映着日光反射出明丽鲜艳的色彩,程婉走在唐卿卿侧前,脚步不疾不徐,边走边和唐卿卿寒暄着家常,没行出多远,突然话音一转,看似不经意的说道:“咱们适才过的宫门是兴安门,紧邻着的就是东宫。”
说着还冲着一侧高耸的宫墙一偏头:“喏,如今装饰一新,姑娘从前在此常来常往,可还有几分眼熟?”
一句说完,不等唐卿卿答话,突然又轻轻拍了下脸颊:“该打!奴婢失口,姑娘莫怪。原是想着东宫前阵子大婚盛典,内外粉刷一新,加了许多装饰,这才随口一问可还认得出,却忘了姑娘刚刚病愈,奴婢给姑娘赔礼,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唐卿卿原本想好的说辞,叫程婉这样一堵,只得又咽回了肚子,只轻声道:“姑姑言重了。”
程婉偏着头,将她神情尽收眼底,脚下步子却始终一步不错,只笑道:“奴婢还没有给姑娘道喜,五殿下龙章凤姿,此次又立了战功,姑娘得圣上赐婚,这是天大的喜事,奴婢恭喜姑娘。”
唐卿卿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是挂着笑:“多谢姑姑。”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看似闲话着,直到进了慈宁宫的宫门,程婉这才不再开口。
慈宁宫内,陈设精致奢靡,烟出玉鼎,幕垂檀珠,宫人侍女井然有序,程婉一路将唐卿卿领向后殿。
太后的寝殿,唐卿卿纵然是唐家姑娘,也依然无权直入,进门之后就依着规矩跪请慈安,等跪了,才看见程婉轻手轻脚的从屏风后转出来,低声道:“太后正在小歇,姑娘稍候一刻。”
这一跪,就是一炷香。
唐卿卿大病初愈,跪了这会子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夏季衣裙单薄,水磨石的地面坚硬冰冷,跪久了,两膝也疼了起来。
就在她觉得快要跪不住的时候,屏风后面终于传来了太后唐秀茵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丑时三刻。”
唐秀茵嗯了一声,略停了一瞬,又道:“卿卿丫头还没来吗?话说那丫头病了一场,你们记得吩咐软轿去宫门处候着,这样的天气,可别再累着她。”
话音入耳,唐卿卿纵然双膝刺痛,也依旧跪得规规矩矩,就连额上低垂的刘海都没有丝毫晃动。
耳中继续传来宫人轻声的答话:“回太后话,唐家姑娘已经来了,因太后午歇,此时正在外面候着。”
唐秀茵顿时咦了一声:“为何不叫醒哀家?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卿卿,哀家的好丫头,快进来让哀家瞧瞧。”
唐卿卿此时才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先恭恭敬敬的请了太后慈安,这才在一旁宫人的搀扶下起了身。
“卿卿丫头,快过来让姑祖母好好看看。”
太后唐秀茵此时已经坐起身,看见唐卿卿被宫女虚虚的扶着转过屏风,立即就笑着伸出了双手,唐卿卿见状也只能配合的快行了几步,将自己的手放入了太后手中。
“瘦了!”太后拉着唐卿卿的双手,将她从头到脚一打量,苍老的脸上便浮现出了心疼:“好孩子,快坐下。”
太后赐座,宫人不敢怠慢,搬了绣墩,又奉上茶盏,唐卿卿一一谢过,又答了几句寒暄之词,太后终于话音一转,叹道:“昨日的赐婚……”
这几个字出口便又顿住,半晌才接了下去:“陛下擅自拟了旨意,哀家等知道的时候已是来不及阻拦,若是早知道的话……”
唐卿卿微微低了头:“让太后烦心,是臣女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