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慈宁宫,郑月姝恍然竟有一种重回人世的感觉。
太子陆岚华走在她身前两三步的地方,郑月姝望着自己丈夫挺直的后背,半晌终于止住了手抖。
……他总还是护着她的。
眼圈还红着,郑月姝却不觉弯起了唇角。
“殿下,臣妾……”
“回去之后,暂时就将宫务交给谭林吧。”
陆岚华的声音平静无波,郑月姝却愣了。
“殿下?”
“你是孤的妻子,没有及时对你的言行进行约束,这是孤的错。”陆岚华抬头,夏日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双眸:“你这些时日就好生静一静心吧。”
“殿下!”陆岚华虽然说的婉转,但郑月姝却又哪里会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要将她禁足啊!
将她这个堂堂的太子妃,禁足东宫!
郑月姝的泪水重新溢出了眼眶:“殿下!臣妾不服!”
她嫁入东宫以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过就是在见到那个唐家姑娘的时候一时失了分寸,却也没来及把她怎么样,他怎能……怎能这般对她?
“臣妾不服!臣妾……臣妾要回家!”
身后传出哭腔,陆岚华的脚步却连一瞬间的迟疑都没有,依旧是稳健如常,直到夹道尽头,东宫的宫门默然而立。
先行一步跨入了东宫红漆鲜艳的门槛,陆岚华终于停步,转身看着在自己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太子妃。
“你嫁的是孤这个太子,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东宫,是孤!”陆岚华的目光谈不上冷如寒霜,却就是这样冷静平常的凝视,就让郑月姝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不敢近前。
“卿卿妹妹和唐家大姑娘闹市遇袭一事,既然剑指东宫,孤终究要给唐家、给五弟一个交代,而你……若真是至今仍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的话,想要回家请教岳父岳母也无可厚非。”
陆岚华音色平淡,郑月姝却已听得瞪大了双眼。
……不是的……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她只是想让他哄一哄自己……
“想必二老见多识广,应可劝诫你一二。”
陆岚华一语说完,转身大步迈入东宫,沿途自有东宫所属的宫人上前相迎,郑月姝还在发怔,耳边已是传来陆岚华平静的话音:“来人,备车驾,今日太子妃要回府省亲。”
东宫执事谭林急匆匆迎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看到陆岚华淡漠的脸,谭林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这样的神情,说明太子动了怒火。
目光再移,站在东宫门口抽噎个不住的太子妃就入了眼帘——哭得哽咽难言,却硬是不敢跨入那道朱红的门槛。
谭林微微避开目光:“殿下,浔阳郡王适才来访,此时正在书房等候。”
陆岚华停步,挺秀的双眉终于皱了起来:“老五……”话音停住,他轻出口气:“孤知道了。”
宽敞明亮的书房内,陆归云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墙上悬挂的画卷,其上描绘的并非图画,而是整个大楚的疆域地图,足足占据了半面墙壁,桌上待客的香茗袅袅的升腾着白气,却是分毫未曾动过。
几乎就是陆岚华迈入书房的同一时刻,陆归云便敏锐察觉,回身,晶蓝的眼瞳与陆岚华探究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一刻,还是陆岚华率先开口:“五弟。坐。”
“不必了。”
陆归云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的来意,想必太子殿下应当清楚。”
“疯牛之事,非是孤所为。”
陆归云不置可否。
陆岚华也明白这样的言辞不足以取信于人,只淡声道:“孤的暗卫一共八人,昨日疯牛冲街事件之后已经由慎刑司统领验看过各自的装备,八人手中袖箭共九十六支,无一缺失。”
陆归云依旧不言,狭长的凤眸却始终盯着陆岚华,似乎是在斟酌他的言辞。
“袖箭仿制不算难事,这一点孤并不否认。”陆岚华不闪不避的回望着他:“但孤若真要对卿卿妹妹有恶意的话,又为何要特意仿制如此特征鲜明的器物?”
如果是他动手,都想到仿制凶器来暗中作祟了,仿个什么不好?偏偏要仿制东宫暗卫的袖箭?这是生怕别人查不到东宫的头上吗?
陆岚华能想到的漏洞,陆归云自然也能想到,只是那又如何?
“殿下的说辞自然无懈可击,只是……”陆归云呵了一声:“小糖……卿卿平白遭这一场,追根究底,殿下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陆岚华眉锋微挑,陆归云的言下之意他听明白了,当街截杀出宫的左相之女,然后将污水泼到他的头上,能做出这样事的,十有八九会是东宫的仇敌。
“五弟……”
“太子殿下,我初回京,一时半会只怕闹不明白殿下的仇人都有哪些。”陆归云说道:“就算闹明白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我在边关数年,刀枪剑雨的,好容易才赚来功勋捞着这么一个媳妇儿,实在不想就因为点子不明不白的破事再给闹没了。”陆归云踏前一步,战场上磨砺出的锋锐之气顿时外露,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刀锋,“殿下还是尽早将自己的事料理干净才好,否则……臣弟性子急,可不一定分得清究竟谁才是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