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明眼睛亮亮的,朝宋琳琳顽皮地眨眼睛,她犹豫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带着歉意对王翠花说,“娘,我不知道您不喜麦乳精跟桃酥,我这就去清水煮面……”
谁脑子进水了才不喜欢喝麦乳精,吃桃酥呢!
这年头,麦乳精一罐也得十几块,一个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呢!
至于桃酥,也不便宜啊。
刚刚度过灾荒年代,哪家人肚子里不是空落落的没油水!
李大明知道,就是过年也难得一见的桃酥,现在摆在大家面前,还被说成是不爱吃,要拿走,那哪儿行啊!
所以,就在宋琳琳去拿回麦乳精跟桃酥时,她的手被几只手同时按住,几个人异口同声,“不许拿走,我们就吃麦乳精泡桃酥!”
是李二宝、李三利跟李萍萍。
连他爹李老倔的眼珠子都紧盯着宋琳琳,怕她真的拿走了。
“可是,娘不喜这个,要吃青菜煮面啊!”
宋琳琳为难地看向王翠花。
王翠花此刻的脸色比黑炭还要黑。
她想骂自己那几个儿女,咋老娘平常都饿着你们,没给你们吃啥好东西吗?看你们那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不就是麦乳精跟桃酥吗?加起来也就二十几块钱的东西,啥了不起?
可她实在说不出这番话。
因为只要她一说,那听到的人,包括她的儿女,一准儿集体反驳她,您可别吹了,您啥时候给我们吃过这两样东西?
李家日子过的不济,在李家庄原本是被人瞧不上的。
论经济,他们家在村里是偏下的,李老倔年轻时去山里撵兔子摔断腿,留下残疾,干不了重活,他倒是有仨儿子,可能干肯干的就李大明一个,李二宝跟李三利都被王翠花惯得没边儿了,成天游手好闲的,农忙时上山去干活,妇女一天都挣八个工分,他俩呢,俩人抵一个妇女,一个人赚四个工分。
他们那残废老爹都比他们赚工分多。
其实,他们也没啥毛病,就是又馋又懒,懒得出奇,馋得要命。
至于李萍萍,那是王翠花的心肝宝贝,常年不下田干活,用王翠花的话说,我闺女是富贵命,将来要嫁给当官儿的做官太太的,你们谁家看见过官太太干农活了?
有人就问她,那你闺女还没当官太太,不干活吃啥?
王翠花撇撇嘴,道,那不是有她大哥吗?
众人无语。
后来李大明救人成了英雄,进了丰华白糖厂,一个月能拿二十四块钱的工资,李家的日子这才好了起来。
李大明前世是个愚孝的,结婚后也是发了工资一分不少,都交给她娘,厂子里发的福利,甚至他们加班发的夜宵点心,他不舍得吃,也都拿回来给他老娘,至于最后那些好吃的都进了谁的嘴里,李大明当然是不会知道的。
家里有一个在城里上班的正式工,李家老两口的腰杆这也才人前人后的直了起来。
李老倔在村里也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了,不是以前,他上赶着跟人家说话,人家都爱答不理的,就上个月,村长还托他买白糖呢。
李大明也没给他爹丢脸,在厂里跟厂领导关系处的好,白糖拿了个出厂价,把村长给乐得,见面就给李老倔点烟,这让李老倔感觉莫大的荣幸,他认为,自己在李家庄也算是个体面人了。
所以,昨晚上李大明一句分家,立时就把李老倔给镇住了。
他可不想分家,且不说从经济上,李老倔不想一个月少了二十四块钱的收入,就是从面子上,他也不能把老大分出去,要知道,老大现在可是他的门面,毕竟,谁有能耐进城大半年就娶了一个城里的媳妇?
城里媳妇他喜不喜的不说,这给脸不是!
“既然是儿媳妇的一片心意,我们当老的受着就是了,吃什么青菜面,要吃你自己做去!”
李老倔冲着王翠花说了这话后,一挥手,几个儿女忙就把桃酥的纸包给撕开,然后就是呲溜呲溜喝麦乳精,吃桃酥的声音。
没人管王翠花。
王翠花的脸由黑转白,又由白转绿,她暗骂,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几块桃酥,一碗麦乳精就把你们忒收买了啊?老的没个老的样儿,小的没个小的矜持,都是叛徒!
她有心想不吃饭了,可麦乳精跟桃酥的香味儿,都一股脑地往她鼻子里钻,她也有点馋,这两样好东西,她也没吃过啊!
但她怎么落下老脸来吃?这是个问题。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闺女李萍萍,实指望着闺女说一句,娘,快吃啊,甭跟大哥他们置气,吃完饭再说!
但李萍萍呢,根本不看她,吃得头都不抬。
王翠花无奈了,刚要下地去煮面,却一只手拉住了她,接着一块桃酥放在她手里,“娘,您吃吧,您想吃面,改日我再做……”
是宋琳琳。
王翠花看了看手里油浸浸的桃酥,不情不愿地说道,“今儿个就算你好心没办好事儿,我将就着吃点,以后可不能这样!”
“嗯,我知道了。”
宋琳琳笑着点点头,她再看去李大明,李大明对着她晃了晃大拇指,点了个赞。
她的脸倏地就红了,不敢再跟他对视,低头吃东西了。
吃完早饭,李大明看着宋琳琳洗完碗从西厢房出来,就听他娘说,“拿着这个篓子跟锄头,跟你爹上山锄地去吧,快晌午再回来做饭,别忘了。”
宋琳琳好像愣了,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篓子跟锄头,她家里是有个后妈,后妈对她不好,可打小她应该没干过农活,对于怎么锄地,也一窍不通,她表情有点沮丧,大概在想昨天晚上把刨地躲过去,今天这锄地的营生,是没法拒绝了。
谁让她嫁了个乡下的丈夫呢?!
她弯腰去拿地上的锄头时,李大明伸手把她拉起来,“娘,我们厂里这几天活儿急,厂长要求我们加班加点地赶工,所以,今天我们就要回去上班了,耽误不得。”
“啥?今儿个就上班?不是五天假,还有两天吗?”
王翠花不信地质问自己儿子。
“厂长给假的时候就说了,要随时待命的,昨天托来喝酒的同事给我带信儿了,今天就得回去上班!”
李大明话语不急不缓。
“你们厂领导也是,咋就……”
王翠花要说难听的,被李老倔一声干咳制止了,接着李老倔就瞪了她一眼,不要她当着宋琳琳的面儿说厂领导的坏话。
王翠花也不是傻子,知道得罪厂领导,对她儿子没好处,所以悻悻地闭了嘴,但看向宋琳琳的眼神却是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