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剑放倒太子，服侍皇帝多年的内侍们倒还罢了——他们大多清楚前因后果，知道太子之前做下了让陛下完全不能容忍之事，而且二十年前陛下手刃兄弟他们还历历在目。

出去把亲爹搬来当救兵的七皇子却惊呆了：啥？！我小舅子是我……异母兄弟？！

七皇子跟五皇子一样，心里不大瞧得上太子，觉得太子这个哥哥纯是占着元后的亲儿子的好处才得以被封为太子，论才能见识完全不如他，可姬预身世太子会弄错乃至于害错人……这个七皇子实在不信！

然而他呆立在原地一时回不过神，内侍和侍卫们已然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要把太子……搬开来。陛下再气，还是要给太子疗伤的不是。

皇帝见这些人畏手畏脚，当即发话，“不要伤到我儿！老四你们先弄走。”太子也行四来着。

七皇子再一次惊呆了：太子注定废了，小舅子……不，这个新兄弟就要踩着太子飞升了不成？！

皇帝哪里管得了七儿子内心作何感想，他直接吩咐，“去把老赵请来！”

老赵就是深得皇帝信任，更有机会好好研究皇帝从废后娘家抄来的几本精妙药典的老太医。

七皇子领命，扭头就跑去喊人了：他父皇心里还有怨气，他留下做什么？！

别看姬玉衡光看外表整个人都跟快烧起来一样，但他神智相当清醒，用余光观察着局势的同时并不耽误他嫌弃太子，“只是肩膀中剑，居然能疼到晕过去。”

他当然有资格嘲笑太子娇气，毕竟他本人肩关节习惯性脱位，这么多年下来非常能忍痛。穿越到这个世界，换了健康的身体，能身体力行地亲自侍弄花花草草，他已经挺满足了。

小光团想到就说：“哀莫大过心死？”

“他要是知道拼死一搏，跟皇帝互殴，我还敬他是条汉子。”

“太子有这个胆量，皇帝能这么看不上他，还毫不犹豫地一剑刺过去骂？”小光团忽然光芒大作，“哇，皇帝……皇帝对你好感一举冲破了五十点！你四姐好感也过了五十，委托人任务和系统任务一起完成，给你点赞，给你扣6，给你撒花吹彩虹屁！”

谋划了这么久，结局符合预期，姬玉衡内心相当平静，只想说：皇帝反应有点慢。不过皇帝都没细想就选择先赏太子一剑救下他，也挺够意思的。

支撑到现在，姬玉衡感觉差不多，尤其是额头上被覆上一只微凉的大手，他心说我可以放心晕过去了。

等姬玉衡醒来时，头疼得不行——好像有个人抓住他发髻，把他拎起来，整个人都坠在发髻下面那团头皮……这么疼，口中滋味又苦又涩又腥又甜，他先问小光团，“给我灌药了？”

“皇帝召了老太医来。老太医说你卖相和当年先太子很相似，皇帝听了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救你，然后下令把太子关起来。药熬好了，还是皇帝亲手给你灌下去的。”

五十点好感摆在哪里，皇帝这个便宜爹愿意照顾儿子，姬玉衡不觉得哪里离谱，“现在他有充足的理由废掉太子。”

“不止呢。太子妃和太子左卫率分别带人想看望和救出太子，都让早有准备的皇子捉了个正着。”

姬玉衡正要回话，内侍忽然向靠坐在摇椅上的皇帝轻声禀报，“承文侯到了。”

姬玉衡不出声了，他对身世曝光后皇帝与姬文辉怎么交代很感兴趣。万一他俩真掐起来，他再装作适时被吵醒的样子爬起来劝架，也完全来得及不是。

不过姬玉衡实在想多了。

皇帝和姬文辉君臣相得大半生，有他们独到的相处方式。皇帝亲自给姬文辉倒了杯茶，“你都知道了？”

姬文辉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他此时的神情满是说不出的难过，“听说此事我还松了口气。当年是我对不起她，明明答应她修身养性好好过日子……反正我负了她，她负我也是应当的。您……却对得起她。”

皇帝忆起当时表妹抱着他的胳膊痛哭，他当时的想法是表妹就是想借他报复伯砚又如何？

他不后悔……时至今日他依旧不后悔。忽然知道表妹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更是意外之喜。

“对不对得起，你得问她。”皇帝又不容置疑道，“让预儿搬到我这儿来，方便照顾，也让他好好陪陪我。”

姬文辉沉默片刻，颔首应下。

姬玉衡感觉姬文辉早就有些怀疑却又不敢肯定，而且第二任妻子的相好横竖就那么一个……姬文辉查知真相又如何，能对原主乃至于现在换了里子的他怎么样？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姬文辉不去追究，那么看在姬文辉对儿子还不错的份儿上，皇帝现在也不会追究他。

姬玉衡又感慨了一回，“是只老狐狸。”同时又很服气，“他居然不怎么双标。”

小光团接话道：“真的很难得，不奇怪那么多女人都对他趋之若鹜，也就是这几年他年纪大了……”

姬玉衡默默听君臣两个一起追忆了一会儿往昔，姬文辉才在皇帝的示意下告退。

这个时候皇帝扭过头看向新得的儿子，“醒了？”

姬玉衡缓缓睁眼，努力抬手，躺着对皇帝拱了拱手，更努力挤出个笑容，“醒了。”

这副半点不见外的模样把皇帝逗笑了，“你早就知道？”

姬玉衡当然选择说真话，“母亲在笔记的夹页里塞了张小纸条。我和四姐都看到了。”

皇帝点了点头，“以前我都拿不准，如今看来你母亲病逝必与我的原配妻子有关。”

不然太子就算知道姬预身世又怎么样，好好许诺拉拢，让这个弟弟助他一臂之力不是更好？

好么，连一声皇后都不愿意称呼了。

换位思考一下，元后拼上性命，才在皇帝心里有个位子，发觉皇帝并不爱她，心有所属表妹又特别长情都罢了，但发现表妹给皇帝生了儿子，元后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才决定暗害对方。

姬玉衡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任务都完成了他完全可以说公道话，“母亲留下的笔记密密麻麻都是各类解毒的方子。您的原配妻子对没对付她，她都是真的重病，不想苟延残喘。”

皇帝苦笑，“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念想。”

在姬玉衡看来，王夫人无非是丈夫在外乱搞她也做得到，而且她的外遇对象连声名赫赫的丈夫都得忍气吞声。王夫人和姬颖母女也算是一脉相承了。姬玉衡道：“我给您留什么念想，”他想起王夫人还留了本孕期日记，越琢磨越觉得那日记是写给皇帝看的，“我娘给您留了就成。”

姬玉衡话刚说完，脑门上就挨了轻轻的一巴掌。

皇帝手臂收回得很慢，姬玉衡稍一伸手就稳稳抓住了皇帝的手，他歪着头漆眸闪烁，“爹？”

这臭小子！简直和他娘一样怎么看怎么喜欢。皇帝任由儿子握着他的手，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嗯。”

小光团适时提醒姬玉衡，“皇帝好感到了五十五。”

姬玉衡问：“完成任务咱们走了，这马甲怎么办？”

“你来决定死遁，还是留下意识复制体活完原主余下的寿命，而且我能在这个世界留下道标，以后你愿意的话可以付出点数故地重游。”小光团进一步解释道，“意识复制体可不是那种机械的不能变通的意识复制体哦。”

“我知道，智能程度不亚于你是不是？”

“是的呢。”

这个世界，仔细想想真就没一个好人。

不提志向高远的姬文辉和四姐姬颖，侯府老太太就想孙儿孙女高娶高嫁让她成为天下难得说一不二的老封君；李夫人指望儿女给她撑腰，做个名副其实的侯夫人；五姑娘目标是宠妃乃至于皇后，三位皇子废太子妃元后皇后乃至于王夫人一样各有目的，尤其是三位皇子各有心上人，然而利益当前那点感情都能抛到九霄云外……

再说两个好感超过五十的亲爹皇帝和四姐姬颖，皇帝的确对他另眼看待但未尝没有借他顺理成章除掉太子的打算；四姐姬颖亦然，了解弟弟身世后就存了利用的心思。

相对重情的原主在这样的环境里注定难有好下场。

要不是他简单粗暴地破局，后果实在难料。

姬玉衡就说：“留下意识复制体。”这个世界不值得他再继续耗费心血心力，投注感情。

话说今年秋狝出了大事，皇帝第二天便匆匆返回京城。

皇帝要看表妹留下的笔记日记，姬玉衡在乾清宫偏殿里养病，那么回承文侯府拿这些东西的任务就落在了姬颖身上。

姬颖回娘家的时候，承文侯姬文辉一如既往在乾清宫与皇帝议事，商量着彻底把先帝废后余孽一网打尽，以及如何处置太子。

等姬颖回到宫中，皇帝已经与宗室重臣商议完毕，废太子圈禁终生——明面上他的罪名是大逆不道。皇帝一旦下定决心，谁都拦不住，直接让大学士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