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西想了想,瓮声说:“是有点困了。”
其实赫西还不困,只会时不时头痛一下,并不难忍。
不管怎样,他们可以慢慢说着不着边际,不痛不痒的话,带着几分生疏,几分夜深人静催生出的亲昵,这已经是他从没想象过的事。
清冷而磁性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睡吧。”
赫西点点头,随后才想起来纪正根本看不见,加上一句:“你也是。”
纪正“嗯”了一声,挂断前又说:“记得关灯。”
好像知道他开着灯似的。
赫西想着,轻笑了声,在被子里轻轻翻过身去,看了一会床前的台灯,伸手按下开关。
病房重归黑暗。
*
“灯关了。”
许冬辰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视线从灯光暗去的窗户移到车外后视镜,降下车窗探出头,问斜倚着车门的男人:“都到这儿了,真不用上去看看吗?”
纪正慢慢放下手机,说话时嘴边泛起了淡薄的白色雾气:“不去了。”
许冬辰便说:“那我送你回清澜湾?”
纪正摇头,“再等等。”
许冬辰又朝对面楼上望了望,“这会应该已经睡了吧,还要再等吗?”
看到赫西车祸的消息,许冬辰着实吓了一跳,想到纪正匆忙离开的样子,还有陈商那句能要他命的事,许冬辰直觉纪正的反常与赫西车祸有关。
虽然两人不合的传闻这些年早已传遍了圈内圈外,但毕竟是一起相处近三年的前队友,出事了前去探望也无可指摘。
即使没过多久,纪正就神色如常地开车返回片场,许冬辰依然在拍摄间隙中看出了纪正的心神不定。
果不其然,一收工纪正连道别都没顾上,张口就叫他开车往医院赶,全然不像是外人口中与赫西形同陌路的模样。
而让许冬辰觉得最纳闷的是,既然他们已经到了医院,却在楼下干等着,宁愿去车外打语音电话也不上楼是个什么意思。
拉开后座车门,纪正裹着满身寒气坐回车里,暖风徐徐吹拂在身上,在冷夜中失去温度的身体一点点生出暖意。
纪正慢慢靠在椅背上,眸光越过车窗望进对面那扇黑沉沉的窗户里,轻如低喃地说:“就是因为睡了,才要再等一会。”
许冬辰愣愣回头看了纪正一眼。
许冬辰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恍惚间竟然觉得那句话里似乎蓄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待到天光熹微,许冬辰趴在方向盘上囫囵睡醒一觉,才听见纪正低哑的吩咐。
“走吧。”
*
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赫西已经全无印象,只觉得好像才刚闭上眼睛,就被一阵抽抽噎噎的哭声吵醒。
见赫西睁开眼,夏小午因憋着声音而瘪住的嘴立马咧开,扑到赫西身上,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老板你终于醒了……全都怪我,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赫西抬起没被压住的左手,一巴掌拍在夏小午后脑勺上,“麻烦戏收一下,把鼻涕擦擦,别抹我身上了。”
夏小午:“……”
哭声戛然而止。
夏小午抽泣着从病床上爬起来,用缠着绷带的手胡乱抹了把脸,红着眼道:“老板你骂我吧!打我也成。不过得等观察两天确定没事了再动手,你现在情绪还不能太过激动,也不适合剧烈运动。”
“合着你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我就是随便这么一听,既不能打也不能骂是吧?”赫西顾及形象教养,强忍着没翻白眼,撑着上身想从床上坐起来。
夏小午连忙按住他:“别动,让我来。”
说完按下床边按钮调高了床头。
看着助理小心翼翼,生怕把他磕着碰着的模样,赫西心下一软,说:“这事不怪你,要不是你反应快躲过去,说不定真要跟那辆车撞上,那可就不是磕磕碰碰这么简单了。而且医生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明天下午就能出院。”
夏小午默默擦掉眼泪,耷拉着脑袋站在床前,哽咽道:“身为助理却没能照顾好自己的艺人,还差点酿出大祸,本来就是我的失职,就算你辞了我,我也不会抱怨一句。”
赫西轻笑,“那怎么行。辞了你,我去哪儿再找一个明知道我要身无分文了也愿意跟着我,还打算把房子给我住的助理?”
夏小午眼泪掉得更凶了。
“打住!别哭了,还想让我这个伤者一直哄你啊?”赫西无奈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数字1,“帮我叫一下护工,我要饿死了。”
夏小午挂着两行泪,如梦初醒。
“啊对了,陈商先生过来了一趟。那会儿你还没醒,他在病房待了半天,跟医生了解了你的情况,后来接到一通电话就匆匆忙忙走了,走前还让医院餐厅给你准备了营养餐,我这就叫他们送过来。”
“等等。”赫西叫住夏小午,“陈商来过?”
“一大早就来了。”
“他……一个人?”
“对啊,不然还能有谁?”
“……”
赫西摇头,笑说:“没事,你去吧。”
夏小午没事人一样蹦跶着离开,“等会啊,饭马上来。”
病房的房门在眼前合上,赫西浮在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他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初冬的阳光刺透玻璃,光芒扎进赫西的眼睛。
一定是昨夜那通电话给了他不该有的错觉。
所以才会生出不该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