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白彗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季路言这才也往官道上走去。 他不打算再回村子里了,而是准备去晤阳城,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是如今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的日子过得有些烦躁了,想要改变一下现有的生活。 他没有和小结巴说,其实还有一种小溪,他没有目的地,而是流到哪里算哪里。 他,就是这样的。 他甚至还想,他往南而去,小结巴往北而行,这就是所谓的南辕北辙了。 估计很难再有见面的日子。 想想是不是应该伤感一下? 季路言真的停顿了一下脚步,忽地,“切”了一声,大踏步前行。 真的,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人活着,还是无牵无挂的好。 —— 五十里路,一共走了半日,傅白彗一行到了悲鸣山脚下。 百鸣书院就建在悲鸣山的半山腰上,这悲鸣山是真正的山,可不是傅岭后头那种一看就丝毫没有大山气势的小山坡。据说山中有一种替人悲鸣的鸟,悲鸣山便是因此而命名。 行至山脚,已经没有了马车上山的路。 不过是几千阶台阶,对傅白彗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她还能帮着小德和林叔抬一抬行李。 只是…… 她看向了她身后的马车,蔺觉已经从马车上下来,正一步一顿地向她走来。 “大,公子,不,坐轿?” “不坐,求学就得有求学的诚心。” “是。” 很多时候,傅白彗说话都是言简意赅。这一次却是无语,她也真不是嫌弃。 毕竟她说话这么费劲,别人都没有丝毫嫌弃的表情,别人走的慢,她也不该嫌弃。 可他是真慢啊! 坐轿多省事。 傅白彗忍不住腹议。 蔺觉带来的仆从,也各司其职,毕竟他有三个箱子要抬。 他的身边并无仆人,傅白彗不好不管他,便耐着性子和他走在一起。 殊不知,蔺觉觉得不好不理她,便也耐着性子和她话语。 “傅郎今年十一,我十三,傅郎若不嫌弃,以后叫我一声觉哥就行。” “不,好吧!大,公子,的,身份……” 蔺觉实在是听不下去,打断她道:“傅郎还是嫌弃,是否唯恐我连累到你?” 两个人并肩往上,傅白彗是故意慢行,上一阶台阶便四处看看。其实周遭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山是石头山,如今的时节,山间的气候更冷,大树的树叶都还没能长出来。偶尔能看见一株绿草,就已是稀奇。 她没太用心和蔺觉言语,直到他打断了她的话。 她猛一回头,见蔺觉正看着她,又恰好,一束阳光穿过了光秃秃的树林,照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摇头道:“不是。” “那是嫌弃我腿脚不行?我且跟你说吧,我这腿是从马上摔下来摔坏的,大夫说了,认真养个几年,能好。” “不,不,不,”傅白彗不知蔺觉为何这么认真,她只是觉得他们两人也是今日才认识而已,连朋友都还不算,说出来的话自然是寒暄。既然是寒暄,又哪有当真的道理。她急忙摆手辩解,“大,公子,乃是,皇亲,国戚。” “可谁也保证不了什么时候就又会被贬成庶民。” “不,会的。”傅白彗肯定不会说,其实她也这么想。 “傅郎,我可是真心诚意待你。” 他如此不依不饶,自个儿说话还得小心着别说利索了,倒不如认了省心。 傅白彗苦着脸,还特地恭了恭手:“觉哥。” 蔺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诧异了一下,笑:“为兄甚是欣喜。” 然后他便看见傅白彗咧了咧嘴,只不过笑得并不是那么开心。 他就更欣喜了。 可不是欣喜,上一世那么不可一世的傅白彗,这一世也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一回! 蔺觉终于找到了和她说话的乐趣。 “傅郎不爱说话?” “嗯。” “嗯是何意?” 嗯是我想打死你。傅白彗抬头看了看蔺觉,没什么表情地道:“不喜。” 蔺觉装着感觉不到她的坏情绪,又道:“傅郎应该多多言语,就像我这坏腿一样,大夫说了,多练方能好。” “是。” “傅郎不用觉得羞臊,有什么想说的尽管与我说。” 没什么想跟你说的。傅白彗伸长脖子看了看,md,还有好多层台阶,一眼望去,还是看不见书院的大门在哪里。 “傅郎可有什么偏好,都读过什么书,最喜欢谁的文章?” “无。” “无是什么意思……”蔺觉眯了眼睛道,见傅白彗瞪了过来,又赶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无偏好。” “傅郎爱吃什么菜?” “不挑。” “傅郎肚子饿不饿?” “不饿。” 于是,蔺觉叫住了仆从,自个儿一转身,也不管身后的台阶是不是满是尘土,伸直了右腿坐下去。 顺意赶忙呈上了大饼和肉干。 蔺觉吃的并不精细,手里的大饼就是普通的脚夫常吃的那种,肉干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熟肉风干,方便携带。 上一世,他是行过军的,虽然在军中毫无建树,但上一世后天养成的王公贵族之气,便是在那时磨没的。 至于这一世,他要是还不明白生硬养出来的那些个王公贵族之气,对于他的未来没有丝毫的好处,那他就真成了头猪,那么,上一世也只能算白白被他那好祖母给蹉跎了,更别提什么重新来过,扬眉吐气。 蔺觉也不相让,谁让她说她不饿的。 吃相也不太文雅,大口吃饼,大口吃肉,就连喝水也是咕咚咕咚。 因为想着午时便会到,傅白彗还真没有准备干粮,倒是有水。 看人吃肉,自个儿喝水。 坐在她身边休息的小德喝水的时候,直勾勾地看着人家吃肉,还舔了舔嘴唇。 傅白彗瞪了他一眼,他这才赶紧撇过了脸,嘴上嘀咕:“眼看就要到了,再晚该错过饭时了。” 这话简直就说到了傅白彗的心底。 这都什么事儿啊! 要不是姓蔺的,她这会儿已经在见山长了。 又不好抛下他们快行。 傅白彗无声地叹息,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台阶上搓来搓去。 蔺觉其实也不太饿,好像是故意在磨蹭时间。 这也是磨蹭过后,他才忽然想明白的事情。 至于磨蹭的原因,好像是想逗傅白彗生气。 而至于为什么想惹她生气,难道是想起了上一世的许许多多事情? 是哪一件呢?是他祖母下旨让他娶她?还是她拒婚? 复又前行,蔺觉沉默不语。 傅白彗只觉轻快多了。 行了约有半个时辰,终于见着了书院的门楼。 门楼约有五丈多高,上有石匾,石匾之上“百鸣书院”这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门外有专人把守,而门楼之后,还有约几十层台阶。 蔺家的顺意和傅家的小德呈上了专门的拜贴,以及束脩六礼。 蔺觉和傅白彗一起,入了门楼。 至于其他的仆从,待放好了行李,皆要归家去。 蔺觉边走边想,他这样不行,他既然想和傅白彗联手,就不能再想着她不好的地儿。 傅白彗想的不多,她只在想,往后的住宿问题。 她这儿都还没开始发育,只要裤子不脱,她并不担心被识破的问题。 她只是害怕自己夜里说梦话,万一说的是流利的。 发育这个词儿,是她打季路言那儿听来的废话。 季路言将识破她那会儿,挺得意地说过那么一句:“小样,你以为你还没有发育,我就不知你是女的!” 后来她就留心瞧了,抽条长的女子,譬如傅岭比她大了两岁的姜花,她的胸前就多出了两坨子肉。 她也留心过自己,自己的胸前还是一马平川,和小德无疑,就是小德的下头比她多了条虫。 傅白彗正想着的时候,双眼无意识地向蔺觉看了过去,看的地方不巧,刚好是他的下半身。 蔺觉可知道她是个女子,那直勾勾的眼神,他头皮一麻,顿觉双腿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