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那天下雨,火很快就灭了吗?尸体肯定是没找到的,否则崔家得说‘死亡’而不是‘失踪’了!”
“我倒听闻了一些更详细的消息,据说崔老爷在崔姑娘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张纸条,写着‘救命’二字!”
“该不会是哪个采花贼掳走了崔姑娘吧?”
“一定是那种学过邪法的妖人!否则崔姑娘是怎么从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消失的?”
先前的讨论还算正常,可当崔玉彭也一同失踪的消息传出,言论的风向便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有人说崔蓉蓉是狐妖狸精投胎转生,所以才会那般貌美。
她本打算历经一世红尘,勘破劫难羽化登仙,却因为忍受不了继母和继兄日复一日的虐待毒打,狂怒之下现出原形,绑走继兄充作人奴,回往巢穴称王称霸去了。
也有人说,是崔蓉蓉与崔玉彭两情相悦,又碍于兄妹身份无法公开,痛苦纠结之下,只好相约殉情,现在尸体正在哪边风吹日晒,等人发现呢!
后一种说法传播不广,毕竟正常人还是多数,崔玉彭平日里是什么吊样,中城区的城民有目共睹。
崔蓉蓉会看上他?狗屁!
然而不论外界议论得如何热火朝天,此时的崔家却是阴云笼罩,气氛压抑。
……
冬荷院内,焚烧残余的半间正房摇摇欲坠。
这里本就是年久失修的偏僻院落,半月前的那场大火来得诡异凶猛,若不是俞氏恰好带人过来,及时运水扑火,恐怕连这最后半间都剩不下来。
崔衡瞥一眼身后的白发老人,用力咽了口唾沫,亲自跨过断墙,小心翼翼地在满地的碎瓦和焦木中落脚。
他慢慢挪到内室旁边的隔间处,用帕子包着手,拖出了未被烧毁的大木盆。
“岑侯爷,那枚金铢就是在盆底残存的水里发现的。”
白发老人名叫岑予孝,也就是崔蓉蓉原本要嫁的岑侯爷,今年六十有五,脊背因为年轻时落下病根而有些佝偻。但他精神矍铄,一袭藏蓝长袍气度不凡,最醒目的是他的双手,骨节粗大,老茧颇多,一看就是个惯会拳掌的练家子。
听到崔衡的话,他提身跃起,带着一名侍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废墟之中。
视线扫过周围,他发现了木盆旁边的焦黑布料,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卫上前拾了起来。
“这是……”崔衡踉跄着靠近,在侍卫呈上布料的时候,他极为讨好地凑过去,噘起嘴巴,吹掉了上面的灰烬。
看到布料隐约露出浅紫的色彩,崔衡吃惊,“这衣裳料子——应该是我女儿阿蓉的!”
岑予孝伸手接过,锐利目光停驻在布料上,片刻后放到鼻尖闻了闻。
见他神情肃然,崔衡内心忐忑,连忙拱手说话:“侯爷,小人有个猜测,不知可否一言?”
岑予孝没有反对。
“小人认为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傍晚,我女儿阿蓉发现有歹人闯入,自知不敌,便立刻躲进隔间,利用金铢留下线索,以期日后得到解救!至于为何门窗紧闭形成密室……肯定是那歹人所为!非但如此,歹人临走之时还故意放火焚烧院落,想要将自己留下的所有行迹付之一炬!”
话音未落,崔衡悲嚎一声,以袖掩面凄然痛哭:“唉,我苦命的女儿啊,平日里你温柔娴静、孝顺懂事,怎么就偏偏遇上了这种不幸事?!若非如此,你如今应该坐上了侯爷的迎婚嫁车,前往国都了啊……”
嚎了半天,无人理会,崔衡偷偷抬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岑予孝已经带着侍卫离开了废墟。
他哭声骤停,急急跟着跨出断墙,如同发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一般,颤声呼喊:“岑侯爷!会不会是有人想要破坏岑崔两家的婚事,所以刻意掳走了阿蓉?!”
岑予孝捏着手中的金铢仔细端详,片刻后扬起鹰似的利眼,凛声道:“那为何婢女雪浓同时消失,她也是本侯的新娘吗?”
崔衡冷汗顿起,知道这位岑侯爷是怀疑自己女儿不想嫁他,所以设计逃脱了,便赶紧圆场:“可能是雪浓忠心护主,见歹人闯入便上前厮打,混乱之际,阿蓉护住自己的婢女,与歹人谈判……”
“然后……未免浪费时间,那歹人只得将她们主仆二人一起掳走!”
“是吗?”岑予孝不置可否。
匍匐在旁的暗风狮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朝着崔衡龇牙咧嘴,凶煞兽瞳中倒映出他双腿颤抖的模样。
崔衡退后几步躲到一边,又轻点岑予孝手里的鱼形金片,努力补救道:“侯爷您看这金铢啊,确实是小人赠与女儿阿蓉的,上个月刚从棠城造币所兑出,还有很清晰的海棠花印呢!若非遭遇歹人,阿蓉为何要用指甲在上面划出‘救命’二字?而且字形歪扭,一看就是匆忙写下……”
“哼。”岑予孝低低冷笑,不再与他纠缠,转而询问院中的另外一人:“常法师,您怎么看?”
您?岑侯爷用了尊称?
崔衡跟着探长脖子,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年轻人,年纪二十上下,穿着月白道袍,绣有繁复精美的花纹,袍摆印着新任人皇献于仙使的特殊标记——双蛟,用来象征其尊贵身份。
他坐在崔家小厮搬来的木椅上,仰头朝天,半睡半醒,眼眶周围一片乌青,似乎很是疲惫。
听到声音,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从腰间储物袋里摸出了五枚亮银色的三角小旗。
额发垂落,遮住了他的眸光,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岑予孝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他声音低若蚊呐:
“那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