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陆瑶原本的预料,自己记忆中这位强占药铺撵外甥女,做尽了坏事一身臭名的舅舅陆成才,今天一出场显现的手段可比往常要高明得多。
他这么和和气气的一道歉,众人哪还好意思多嘴看热闹下去,便是才刚还气势汹汹的刘娘子,也没了吵架的理由,没听人家说嘛,他现在就打算去请大夫给外甥女看病呢,还想怎么着?
至于干活什么的,也不好再张嘴了,到底也是陆家的家事,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总是要干活的,闹出病来还能说上几句,要是病好了,邻居插手算哪门子的道理。
见陆成才就这么轻轻巧巧的解决了纷端,陆瑶心里给他又升高了一个危险等级,急忙垂下眼眸,做出一副晃晃悠悠站立不住的病重模样来给人瞧。
万幸在之前相处的那段日子,原主的性子早就被她舅舅舅母给查摸清楚了,一个被家里养得过分单纯怯懦的小姑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就是陆成才进了巷,也只当是刘娘子故意找茬和秦氏争吵,并没察觉出其他的不对劲。
秦氏被陆成才拦下截了话头,眼神一扫就瞪向了陆瑶,准备骂她几句好出出气,就见陆瑶似乎是吓怕了跑回院中,算她逃得快。
她恨恨几句转身就去街面上请大夫,等草药大夫过来看了病又开了方,说是着凉得的风寒,一剂药喝上个三五天便好,这几日好好歇着别干重活。
秦氏忍着心痛从屋里取出一百八十枚大铜钱,依依不舍的递给大夫,这些钱要是去买肥猪肉,都能买上好几斤了,死丫头,她的命倒贵,花费了这么多,连谢都不说上一声,喝完药倒头就睡死了过去。
碍着外人,舅母忍了半日,等着送大夫走了又关上大门,才走进屋子埋怨起人,“你是发昏了还是灌多了黄酒充有脸,也不瞧瞧咱们家的家底子,统共就那么点,毛也算不上,好好的又当着人说什么请大夫!治好了病白养着个人?还不如干脆让她病死。”
一想起刚刚拿出去的一百多文秦氏就难受,那死了的一对也才只给她们留下个几十两银子,药铺更是乱糟糟的半月都没进项,再坐吃山空下去,将来可怎么办。
眼下就够她心烦的了,还要白白养活个人,难不成过个几天好日子就又回从前喝西北风。
“你懂个屁!”
回到了屋子,陆成材就瘫在了炕上休息,一双新买的皂底短靴磨了半片,想来是走得路多磨很了。
陆成才闭上眼睛想打个盹,还没睡着就听了一耳朵的嘀嘀咕咕,不禁心烦的瞪了秦氏一眼,“要不是我正好回来,险些就被你误了大事。”
看秦氏不服气,他踢了鞋子盘坐在炕上认真道:“买药看病能花多少,你没听那老大夫讲,二丫头这病不算大,养个三五天就好了。这几天我去外头逛了好几圈,里里外外都打听过了,你知道现在一个丫头能卖多少钱?”
“多少?”秦氏撇开刚刚的不自在,忙追问道。
陆成材嘿嘿一笑,从袖子里亮出五根手指头来,“足足有五两呢,这还是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片子,要是生得好点,能卖的更高。你是见过我姐姐的,她那么个好相貌,女儿能差到哪去。”
“虽说现在二丫头是瘦了点,可我早上听迎春院里的妈妈讲,南边正时兴这种瘦骨头姑娘,她老人家也想学学南边,正在京里搜罗着有没有好苗子呢。”
秦氏听着眼睛里不由得落了一场金钱雨,迎春院可是三街六巷子里顶有名气的私窑子,光是进门钱就要两吊,来往客人中多得是富家子弟,院主李妈妈手底下哪会缺银子,她要是想出手买人,抬抬手怕也能出价个十来两。“这么说,你和她议定了?”
陆成才慢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了才得意的砸吧嘴,“哪有那么快,我就是和她提了一句,又不是定死了她家。南边私窑妓院多的是,明后天我再去其他地方问问人,一抬二抢的价钱说不准更高。我可打听过了,现下京里正缺人,小姑娘抢手着呢。”
听了这一席话,秦氏是彻底的心悦诚服,再服气不过了。
只是,她到底顾忌着女儿,“可卖人的名声传出去,只怕这条街上人家就都知道了,咱们琼儿出嫁可怎么办,你没看今天对门那娼妇的阵仗,有个没根的太监做亲戚,她倒抖起来了,谁知道那亲戚是真是假。”
“谁说要在这里嫁人,死了两个你不嫌晦气?”陆成才想起他姐姐姐夫就是一脸的厌恶,“等卖了人,我再把这连铺带院的都卖个干净,加上那一笔赏银,够在东边买套宅子了,到那里再挑人家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