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深感无奈,这几日她什么方法都用过了,内丹依然下落不明,也不知鲤鱼精那厮又添了什么新手段,竟能将踪迹藏得严严实实。 乌云密布,老树昏鸦。 她背靠在河岸的大树上,算着还有几刻能保持人形,并花费了一番心思安慰自己,这么多年她一人独自修行,无父无母无同伴,也过来了,再来一千五百年,时间虽长了些,但估计也没什么不同。 就是这安身的地方要选好,水藻不能太多,水质不能太浑浊,她曾在齐水住了五百年,眼见河水渐渐发污,肯定是不能呆了。眼前这条波光粼粼的小河就很不错,除了偶尔飘过的几具浮尸,鱼虾螃蟹模样都比较亲切,周边村庄被尘鬼毁掉了,也不必担心会被村民捞起吃掉。 她琢磨了一些时候,就向河中走去,河水很快漫过了她的头顶。她闭着眼睛泡在河里,静待恢复原身时刻到来。 这一泡,就是两个时辰,直至乌云缝隙间的阳光完全不见,黑暗铺满大地,她的道行也没消失,人身亦没有改变。 她一脸诧异,睁开眼睛钻出水面,再次从河里爬到岸上。 树林的阴影中,她湿着头发陷入沉思。失了内丹还能保持人身三日以上的,亘古未有,莫不是老天爷太忙忘了这一茬?她摇了摇头,心道,不对,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变化,一路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只捡到一颗珠子…… 忆及此处,她一怔,难道是这珠子有古怪? 翻手将袖袋里的珠子掏出来,红色的珠子只有龙眼般大小,和她自己磨的大珍珠差不多。珠子蕴含的气息很奇特,魔气仙气混做一团,看似格格不入,却没有激烈的对抗。带在身上,和自己的妖气也无冲突。 这珠子从何而来不得而知,推测着,她道行人形未失应与珠子有关,不过尚不能完全确定,等再过几日,自可判断。 掂了掂手上的物什,她又思索道,保留一个有魔气的宝物,不一定是件好事,但没有它,极有可能会坏事。 注视那珠子半天,最终她叹了口气,罢了,既得之则安之,于是从袖袋里翻出一条绳子,擦了擦珠子,将其绑结实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口。 如此,勉强当个护身的也好,至少在找到内丹之前,不会有事。 至于往何处去,鲤鱼精最初既是往东逃去,她索性就继续向东走,炼化内丹要很长的时间,需找合适的地方闭关,她不信那只有八百年道行的妖精,真有办法一直隐藏踪迹。 盘膝坐在水边,她望着天上迷蒙的月色,大致想了想后面的路,而后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那颗珠子。 第二日黄昏时分,她已经飞出数百里,进入了另一片陌生的树林。 雾气很浓,比往日任何一天都要浓,她蹙了蹙眉。 树林深处有模糊的人影排队走过,两侧站定几人,飘渺的歌声浮动,在林子里如一条渐断的带子,轻飘飘落于叶间。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普愿尽法界,沉溺诸有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声音幽且远,若是凡人立于此,恐怕要惊吓过度了。 安宁作为一只水妖,总算见多识广,轻易不会被吓到,只暂且停下脚步,算了下日子。 原来今日是七月十四,离中元冥界鬼门大开,还有三个时辰。这队伍是冥界鬼差们在做准备,也就是提前探探路子。 这鬼门倒还有一层可说的,除了度朔山东北为万鬼所出之地,主管冥司的丰都北阴大帝后又出新令,每到七月十五,鬼差们可自行选地多开几道门,也好让思念凡间的众鬼得偿所愿。于是七月十四鬼差尽出,四下游荡找合适的地点设门。 这新令,听说立了有一千五百年,一个门确实不够,只因新鬼每日剧增,实在太多了。 她一人隐在树下,注视着鬼差从浓雾中提灯走过。 稍停片刻,正待继续前行,却在刹那间听树后簌簌一阵轻响,一小小人影直冲着她撞了过来,观速度应是凡人无误。 安宁往右一侧身,让了开去。那人影扑通一声,收势不住,摔在地上,疼得吱哇乱叫。转睛一瞥,却是一个脏兮兮的瘦小孩子,看身量约莫五六岁年纪。 俗话说得好,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不明不白摔倒的人不要扶,这小孩从树荫里蹿出来,不像被人追赶,若是被人追赶必要慌张的往身后看那么一两眼,他却不是,直直向她身上倒,安宁揣度了一瞬,莫不是要讹上她? 她这般思量着,一颗心透亮,很动声色的往右迈了几步,躲得远了一些,那小孩抱着头就地往右跟着滚,她随即朝前疾行几步,小孩恁的灵活,滚得也相当灵巧,像个芝麻圆子,作势跟上。 看这情状,她心里冷冷一笑,念诀准备闪身走人,却不想那古怪孩子突然猛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脆声大叫道:“姐姐!” 天雷滚滚落眉间,惊起几条纹路。她不晓得自己这个没爹没娘的,何时蹦出来个胞弟。 那孩子死死拽住她不放手,仿佛当真遇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雾气弥散,孩子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