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世界里没有灯火,但奇怪的声响依然存在。 三人走了数百步,四周还是一般空旷,温度也一如既往的噬人。 “这是谁幻化出来的?”苏浔边走边道。 如此大的幻境,应是法力高深者才可做出的,尘鬼中竟有这等人物?遥光皱了皱眉,想道。 这时,又听苏浔叫起来,语带惊奇,道:“诶,你们看前面有灯光!” 浓黑的天际从最初无垠的黑色,有了些微变化,一团团红色的光亮,像漂浮的烛火,于半空升起,明灭无度。 那光亮随着他们靠近,越来越多,密密麻麻遍布在空中,待红光多起来,三人细看过去,心头又是一紧,与其说像烛火,不如说像眼眸,挂在天上的眼睛。 窸窣的声音亦愈发大了。 三人将法宝召出,握在手上。 “后面也有。”安宁走在最后,回头望去,不知何时开始,来路也布满了斑驳的红色。 噼啪作响间,一团巨大的火焰缓缓落在小路上,离众人有百尺远。 黑暗中这团火焰轮廓清晰,远看如三角木支撑的篝火,近看却察觉出不妥,火焰臃肿,但有四支分叉,似是活物的四肢。 “火鼠。”遥光声音里带了两分愕然,道。 苏浔年纪尚轻,在他活过的二十多年里,偶尔能见到几只妖物,却没碰到过什么奇珍异兽,故而不大清楚它的来历。于是面色古怪,问道:“老鼠?” 安宁则是听说过的。 火鼠传说生于南方,成群栖息在名为“不尽木”的树木里,在火中生活,浑身包裹火焰,皮毛烧而不毁。 至于性情如何,她不知晓。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鼠。”苏浔抽空感慨了一番,道。它的身体是赤红色的,毛发是燃烧的火焰,有着长长的尾巴,尾巴尖上颜色最红,身量则最可怖,足有近两个成人一般大小。 别说苏浔没见过,安宁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 “怎么尘鬼手里有那么多凶兽?”凡尘鬼出现前,总有凶兽出没,前有跂踵、狍鸮,后有火鼠,这已不单是预示天地异象,依她看,直说尘鬼驱使也不为过。 “当年尘鬼被神器封印后,天帝为防凶兽为祸世间,命天兵天将四处围捕,将它们一齐赶至天外荒芜之地自生自灭。”遥光皱了下眉,低声道。 苏浔道:“是结界有损?”尘鬼不就是破了天外天的镇压,才再度降世的么。 遥光点了点头,道:“或许。”待他回返仙界,必要查一查才是。 几人止步不前时,那头火鼠好似也在打量他们,它火红的面目上,两只眼睛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 空气中一时只有三人的呼吸声,和火芯爆开的声音。 苏浔头一次见到这诡异畜生,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清辉如水,注进剑身。 “我们慢慢走过去。”遥光传音入密,低声道。 安宁和苏浔点了点头。 巨大的火鼠,横在路中央,俯视着他们。 出乎意料的平静。 看来这火鼠性情还算温顺,至少没有狍鸮那般暴烈。 三人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一松。 就在这时,一声尖啸忽然从火鼠臃肿的身体里迸发而出,劈在众人耳膜上,四周陡然间蹿出无数只一人高的火鼠,将他们围住,三人脸色均是大变,一颗心提到嗓子处,密密麻麻的火鼠,怕有数万之多。 硕大的火鼠尖叫着扑上来。 遥光挥袖挡了这第一击,身子借势飘起。 三人在石桥上御空而起。 苏浔一剑砍向右侧巨鼠,火焰毛发几乎贴着他的脸,巨鼠嚎叫一声,身上现出一道伤口,红色的鲜血流到木剑上,形成一个红斑,更有滚烫的热气,随着木剑传到他的手臂。一只火鼠退去,数十只火鼠扑来。 若这些恶兽不会飞也就罢了,偏偏无翅膀还能四处飘,被老鼠围攻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苏浔喘着气,抬头才发现遥光和安宁两人身影都被火鼠遮住了,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火鼠又不管不顾的咬来,他只得凝神御敌,不敢再分心。 另一侧,安宁两人也不好过,左突右冲依然突破不了包围圈,只是渐渐的,安宁发现自己的水剑竟比遥光白色的仙剑更好用一些。 “用水。”遥光自然也发现了,他一剑削掉一只恶兽,沉声道。 安宁与他背对背而立,以她的性子,脑海中确实有一刻闪过一丝其它的念想,比如,趁乱夺了珠子走人。然而无由的,她想起进入幻境前,遥光言语里的 “需要”二字,蠢蠢欲动的念头就这么往下沉了沉。 罢了,眼下火鼠在侧,夺了珠子恐怕自己也落不得好处,还是先出去再说。 她心里思索片刻,手里的剑化为鞭子,卷着水球,挥向燃火的鼠身。 “尾巴。”遥光道。 几只被打中的火鼠哀嚎的逃窜,尾巴浸水的受伤最重,直向深渊掉下去。 眼看两人竟要硬生生打出一条路来,窄桥上最大的火鼠又是一声尖啸,火鼠群听其命令,哪怕伤得再重,也不管不顾的扑咬过来。 安宁额上渐渐有汗,一个不注意,左袖被撕了下去。 遥光一剑递过去,捅进火鼠的心窝,又一剑扫开面前层叠的数只。 “走。”他拽了安宁一下,两人便一同朝桥上那只火鼠所在处飞了过去。 平日两人互相看不顺眼,此时此刻,倒平白生出几分默契,遥光在前吸引了火鼠大部分注意,安宁化作一缕暗光,绕到火鼠背后,两手挽诀,唤出一根水柱。 半空,因最大的火鼠被干扰,纠缠苏浔的火鼠就散开一些,他怒吼一声破了包围圈,落到桥上。 三人一引一攻一护,同时出手。 桥上火鼠身躯太过庞大,动作也显迟缓,给了他们进攻的时机。安宁并指如刀,水柱凝结成冰刃,一刀砍在鼠尾上,竟生生砍断了粗大的尾巴。 正面,遥光和苏浔两剑插进火鼠肋下,火鼠大声嘶嚎。 它的嘴长得很大,叫声尖锐刺耳。安宁鹅黄衣衫随风飘动,在其后施法,碎冰如锥,半空绕了一圈,就要当头一击,却听遥光道了一句:“等等!” 安宁微怔。 苏浔踢飞身边一只半人高的火鼠,转头时面上亦是十分吃惊模样,一双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嘴……嘴里有人!” 火鼠巨大的嘴,在火光照射下,露出一个人的脑袋,准确的说是一个幼童的脑袋。 难道是火鼠吞食了人? 安宁将水鞭变成绳子将其捆住,火鼠轰然倒下,桥的两侧并不是实心的石头沙土,而是镂空的,火鼠身上的火焰四溅,瞬时点燃了桥边,弥漫出灯油的味道,火焰从它身下延伸至桥头,借着火光,众人才看清这座桥完整的模样。 他们离另一端有三百多步的距离,桥头再向前是一个悬空的平台。 打退了火鼠,众人放松了一些警惕,一齐御空飞起,拖着火鼠,向平台飞去。 火鼠被水绳所缚,四肢不得动弹,肋下又有重伤,还未到平台便一命呜呼。看来是体型肥硕,却不禁打。 “把它剖开?”苏浔迟疑的问了一句,道。 话音未落,安宁已经很麻利的将火鼠半个脑袋削了下来,鲜血淋漓,她站得远,身上倒一点脏污也没有。 遥光和苏浔看向她。 “看我做什么,你们不是要救人么?”安宁道。 现在的水妖都那么暴力么…… 遥光沉默不说话,苏浔咽了一口唾沫。 三人连砍再拉,很费了一番力气,才将火鼠剖开。 火鼠皮又烫又厚重,半晌,苏浔气喘吁吁的退到旁边,手被热气灼得直发抖。 “你们一个神仙一个妖,就没点其它办法么?”这是苏浔头一次对遥光的身份产生质疑。 安宁同样把目光投向身边遥光,是啊,难道就没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法子么,非要手动操作? 遥光站在一旁默然无语,他失了肉身,能保留一部分道行已实属不易,一路又损耗严重,动不动陷入珠子沉睡,从前的仙术自然十不存一。 幸好火鼠皮难扒,但筋骨不坚韧,稍用剑一砍就断了。 剖了胸腔,众人一看,便怔住了。 胸腔里有一个幼童,他的脚踩在火鼠第一根肋骨上,身子拉长,头这才勉强探出火鼠的喉咙。 怕是火鼠吃人,将之整个吞了下去。 苏浔凑近看了一眼这孩子的面貌,“咦”了一声,道:“有没有水?” 安宁右手团成一个水球,把孩子的脸冲洗干净了,苏浔蹲在旁边仔细查看,慢慢伸出手…… “你认识……”安宁话到一半,就见苏浔猴子样的一跳三尺高,大叫着弹起来,噔噔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遥光道。 苏浔指着火鼠里的幼童,面部抽搐,道:“活的!活的!” 孩子是活的,怎么可能? 遥光立即上前查看,伸指一探,随即收回。 安宁看他眼神就明白了,这孩子确实还活着。 当真是大千世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今日之事更是奇上加奇。 这时苏浔又道:“我见过画像,他就是员外的儿子。” 哦,特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