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府正堂,永昌伯正夸夸其谈,对福宜郡主满是溢美之词。宁国公听得十分高兴,不时附和两句,然宁国公夫人越听面色越不好,明明不了解女儿却说的天花乱坠。 “永昌伯,他们并不大合适,听筠性格不好,将要及笄却还是小孩子脾气。至于邓公子,想必整个夙京城都知道,玩性很重,不沾家也是常有的事儿。”宁国公夫人压着脾气,已经尽量说得委婉。 永昌伯干笑两声,“这...这不都是还小么,指不定成亲后,益儿也会懂事许多。” 宁国公夫人淡淡一笑,“我虽是妇道人家,目光短浅了些,但我好歹是养了听筠近十五年的娘亲,永昌伯也别怪我说话难以入耳,我辛辛苦苦将女儿抚养长大,不是让她去教会别人懂事儿的。况,令郎今年也二十有一了,不小了,据说还收了两房妾室,身为母亲,我却是想让女儿清清静静的嫁人。” 这话就说的不客气了,宁国公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永昌伯啊......” “没事没事,我这也是觉着郡主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天资聪颖,慧然伶俐,若能有幸娶回家那最好,若是不能,咱两家关系也是照旧。”永昌伯脸色并未太大变化,依旧是笑呵呵的,好似没被宁国公夫人一番话惹怒。 “永昌伯能这般想,那我们也放心了。”宁国公夫人不待宁国公说话,立时接话道。 待送走了永昌伯父子,宁国公夫人唤住宁国公,肃容道:“老爷,兜儿是你的孩子不错,但这孩子的婚事有我跟太后操持,就不劳老爷费神了。老爷在外应酬,莫要说兜儿半字,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宁国公张口结舌,“我...我,这永昌伯不是我招来的啊!” “我知道,只是先这样与老爷说一声,老爷只需管好夕华苑的那两个姑娘即可,娄姨娘那儿老爷也多去几次,自她丧子,精神就一直不大好,整日盼着老爷呢。”宁国公夫人说完就施施然的离开了,全然不顾宁国公青黑的面色。 永昌伯府,永昌伯一回来就将儿子打发回院子里,既然管不住,就眼不见心不烦。 他疾步走向寝室,将门外的仆人驱散,小心翼翼关上门,转进内室,眼前正坐着个黑衣男子,手执一茶杯,闲适喝茶。 “我已经如你所愿,前去提亲,而且被拒了。你该将那些东西交还给我了吧。”永昌伯连连抹汗,按耐不住的急切追问。 黑衣人铁面遮脸,挥手将一封书信扔到桌子上。 永昌伯扑过去拿过来一瞧,“这、这就一封信,其他的呢?” “这次只是让你帮个小忙,其他的,待往后再还你。”黑衣人声音粗哑,说罢就从窗户闪出去,眨眼间没了人影。 永昌伯追到窗边,面对空无一人的后园,又气又怕,手指哆嗦不已。 翌日,请假未去早朝的公仪疏岚早早梳洗完,坐在案几后,一身惯常的白袍,玉冠束发,面容清冷贵矜。 他斯里慢条地翻着面前下属递过来的公文,房门一动,他手指顿住,抬眼看过去。 久安提着个食盒进来,一面将食盒里的粥菜取出摆好,一面低声说:“昨儿永昌伯到宁国公府求亲,求娶福宜郡主。” 他偷偷一瞥瞧见公子瞬间沉下的脸色,立即补充道:“虽然宁国公府拒了,不过宁国公夫人也将福宜郡主拘在家里,轻易出不来,这食盒是她的婢女拿过来的。” “嗯。”公仪疏岚面色不虞,眼神落在一旁架子上的木盒,才将将好些,只没多久,他又陷入沉思。 良久后,“久泽,随我出府一趟。” 慕听筠在府内拘了几日,日日随林夫子学琴,烦闷的不行。她戳着碗里的米粒,又一次长长叹息。 宁国公夫人面色不变,夹了一箸青蔬到她碗里,“既然林夫子跟着夫君回南方了,还未找到新夫子的这几日,你练完字后,就让习嬷嬷教教你女工,十四岁的女子,怎能连个帕子都不会绣。你看阿琤,人家绣的花就连宫里绣娘都称赞。” “我可不能跟阿琤比,娘,我今儿午后去乔府看阿琤可以吗?”慕听筠期待的问。 “不行,”宁国公放下银箸,接过朝雾递过来的茶水漱口,忽而她手一顿,“这琴声,是从公仪府上传来的?” 慕听筠凝神听,点头说:“是啊,应当是夫子弹的,在书院时,我瞧安夫子都向他请教过呢。” “可惜,若不是你年纪不小了,若是能跟公仪大人学琴也不错。”宁国公夫人虽是将门女子,但尚在闺阁时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身武艺也令人折目。 “儿子觉得,其实兜儿可以跟公仪大人学习一二。”慕听诩快步进来,向宁国公夫人行礼。 宁国公夫人吩咐晚霜给他端座,而后问:“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早说,我们也等着你一起用饭了。” “只是回来取个物件。娘,今年的紫薇花宴据说是长姐要为皇上选妃,要让众位千金献艺,兜儿虽不会进宫,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慕听诩含笑道。 宁国公夫人沉吟,“紫薇花宴与兜儿的及笄日差不多吧,还有不到两月,她这琴艺学了这么久尤是不妙,不知公仪大人可愿教她月余。” “此事,我去问问公仪大人吧。”慕听诩摸摸妹妹的发辫,起身离去。 慕听筠狐疑的目光一直追随二哥哥的身影直到看不见,她默默扒了口饭,总觉得二哥哥好似有所阴谋。 次日她要进宫,照旧是宫里来了景寿宫的大宫女接她入宫。慕听筝时不时让人去问,听说小妹已经进了正门,便让辛嬷嬷去接。 “长姐,长姐。”慕听筠一进门,就叫着扑进长姐的怀里。 慕听筝摸摸她的额发,柔声问:“身子可全好了?” “嗯,好了,让长姐担心了,霖儿外甥呢?”慕听筠环顾一圈,没看到皇帝外甥。 “霖儿在跟襄南郡王议事,不过传信来,说是一起用午膳。吃早膳了吗?我让辛嬷嬷给你做了红枣糯米糕。” 慕听筠眼睛亮晶晶的,不住点头,“那我要吃。”还似模似样的对辛嬷嬷说‘谢谢’。 慕听筝看着小妹娇艳清妩的笑颜,以及那掩不住的纯质天性,她心下一叹,这样看着,确没人能配得上兜儿呀。那区区永昌伯,她从不曾看在眼里,儿子教导成浪荡子,如何能与兜儿般配,能让她们疼若心尖的小妹下嫁。 未过多时,就见宣德帝匆匆而来,他年纪虽小,但临政多年,眉眼间已经有了当权者的威严气势,明黄色龙袍更添几分少年稳重。 只他此时面目犹豫,瞟了眼吃的专心的小姨母,又将为难的眼神投向母后。 慕听筝了然,启唇道:“兜儿,长姐给你做了身衣物,不知为何制衣司没送过来,这也正好,你随辛嬷嬷亲自去一趟,试试合不合身,再挑些其他的布料。” 慕听筠转身瞧见霍伯霖,先是矮身行礼,“好,霖儿外甥,那我一会儿回来,希望你还在这儿。” “放心吧,我等你回来用膳呢。”霍伯霖爽朗应道,让方元也跟着去。 待她们一行人离开景寿宫,霍伯霖才迫急地说:“母后,方才儿臣与襄南郡王议事,他向我透露了有意为幼子迎娶兜儿的意愿。” “曦儿?”慕听筝目露讶然,稍一深思后,她问,“霖儿觉得如何?” “堂叔父的这个儿子,一个月前已经通过了卫尉府考核。更重要的是,听闻他二十有二,一表人才,但身边还没添过女子。所以,儿臣觉得,比永昌伯之子好数百倍,与小姨母当配。”霍伯霖也是特地询问了一番,越想越觉得,有永昌伯之子这鱼目在前,更显得霍伯曦这珠玉卓绝,除却这如丝线般缠绕的亲眷关系,两人还是般配的。 慕听筝无意识转着腕间的鎏金玉镯,心下各种思虑。诚然,曦儿这孩子她也略有耳闻,品貌俱佳,也是皇家子,她能时时庇护。只是,当年先帝留的那份圣旨,还有公仪疏岚这个变数...... “容我想想,霖儿,用完午膳后,你将你二舅舅召进宫,母后有话要跟他说。” 慕听筠跟着辛嬷嬷左拐右转,很快就迷茫起来,“制衣司很远吗?” “就快到了...姑娘,宝和公主在前头,还有公仪大人。”辛嬷嬷低声道。 慕听筠张目一瞧,不远处果然是笑若娇花的宝和公主,身旁立着个玉树临风的官袍男子,正是将要出宫的公仪疏岚。 “每每见到夫子,都笑得这么难看,夫子都不理会还巴巴的缠着。”慕听筠嘟囔,她时常进宫,偶有两次在等皇帝外甥从上书阁回来的路上遇到过,看着都是宝和公主说个不停,公仪夫子垂眸肃容并不应话。 她狡黠一笑,举步朝他们走去,这次皇帝外甥不在,她决意亲自去拯救夫子于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