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城夏季早晚温差大,中午太阳虽然能把人烤化,早晚却十分凉爽。 晚饭过后,席桓木和夏家人在院里乘凉,商量盖房子和置办结婚用品的事。 这些年队里只要有人盖房子席桓木都会去帮忙,大致情况也比较了解,“虽然这次队里是按三间土房子的标准来补贴的,但我估计也有人家趁此机会自己添钱盖成泥砖房。” 去年每家每户都分了一些钱,而且这次帮忙的人吃饭也是队里负责,不用白不用,就算先借点钱也要趁着这次机会先把房子修好了,反正以后有了卖梨子这个收入,也不怕还不上。 “干活的人多了,打泥砖也快,估计大半个月就能全部建好。” 一间15平米的房子大概要700块砖左右,几万块砖对一个大队的劳动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刚好夏季,只要不倒霉遇上下雨,两三天左右就能晒干建房了。 席桓木不准备用青砖或红砖建房,泥砖房就已经很好了,不但美观坚固,冬暖夏凉,成本也很低,实用价值远超青砖或红砖。 最重要的是,他老丈人和大舅子能接受的最多也就泥砖了。 果然,听席桓木打算盖泥砖房,夏忠和夏建国都很满意。要是建什么青砖大瓦房,父子断不会叫席桓木独自出钱的。 夏忠在板凳腿上磕了磕烟杆儿,舒舒服服吸上一口,才说道:“房子就听你的,家具和被褥那些本就该女方准备的东西你不准再插手。”不专门打声招呼,以席桓木的性格真的很有可能全部置办了。 夏建国也说道:“你要是敢在外面买家具,我可跟你急。” 席桓木哭笑不得,自己这岳家可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笑着调侃,“木工活做得最好的人都在这儿了,我还能去哪儿买?” 县里卖的倒是更精巧和新颖,但票却是个问题。而且如果他真置办了,估计老丈人真的会生气了。 夏建国得意地一挑眉,“那是,其他人哪有我做得好。” 李玉芳一巴掌拍到他背上,“瞧把你嘚瑟的,你还不是我爹教出来的。” 夏建国咳了一声,“有句话不是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师傅自己都说了我现在手艺超过他了。” 别看夏建国一个大老爷们,一手雕花的手艺却是让人不得不服。 李玉芳笑骂夏建国不要脸,夏建国梗着脖子说他说的是实话,不信明天就去老丈人家亲口问他老人家去。 其他人一副看戏的表情。 席桓木见一旁的夏棉也看着夏建国夫妻俩笑得眉眼弯弯,目光不由一柔。 看着眼前平凡又温馨的一幕,席桓木想,还是要找个机会跟夏建国谈谈,让他到县里木器厂上班去。 其实以夏忠的关系足以让夏建国进厂,不过夏建国自己不乐意。 夏建国的师傅李胜茂,也就是现在的岳父,年轻时也是在县里木器厂上班的,还是大师傅。不过因为人老实又没背景,沦为了别人竞争下的牺牲品,从城里重新回到农村老家。好在手艺过硬,周围大队的人嫁娶打新家具都愿意找他,所以李家的日子过得倒还不错。 夏建国从十三四岁就跟着李胜茂学手艺,对师傅自然是尊敬的。知道了李胜茂以前的事情后,对木器厂当然没什么好印象。年轻热血(中二?)的少年信誓旦旦,以后坚决不踏入那个“污秽”之地。 再加上夏父残疾,夏母病弱,妹妹又年幼,夏建国就更加不愿意离开家了。 夏忠对孩子其实很宠爱,一切以孩子自己意愿为主,就像夏棉不愿意去公社教书,那就不去。 没错,夏棉没被安排到公社教书,实际是夏棉自己不愿意的。 夏棉虽然上初中后因为种种原因导致成绩不理想,但在语文一门上却格外好,完全能够担得起一个小学语文老师的职位。 夏忠自然也希望女儿生活更为轻松体面,便忍住心中的不舍想为夏棉安排工作。没想到夏棉却跑到他面前,吭哧吭哧半天,才眼泪汪汪说自己不想去公社教书。 夏忠心里突然就松了口气。 既然不愿意,那就不去吧,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宝贝女儿说人家出嫁前多能在身边多待几年,夏忠还更乐意些。 轮到儿子,夏忠自然也不多加干涉,一切让夏建国做主。 作为男人,只要清楚自己的选择并能为之承担相应的后果就好。 不过夏忠忽略了,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特别是男人,一家吃饱全家不饿和要养家糊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年轻时眼里揉不得沙子,有妻有子后也想要有一番事业,为妻儿提供更好的生活。 夏建国自然也不例外,不然前世也不会政策一开放,就出去拼搏了。 现在之所以还继续窝在农村,没让夏忠托关系去城里,除了不舍得老婆孩子,更因为以前话说太满太绝对,现在不好意思反悔了。 前世席桓木最开始也没想到这些,还是后来通过和夏建国的聊天才推测出来的。 想到此,他有些忍俊不禁,自己这个大舅子啊,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不过后来夏建国到底是成功了,不,准确说是他积累了一点基础,让夏俊成功了。 前世,夏建国自己从打工做起,花了数年时间,积累了一笔资金和一些人脉后便开了一家小木器店。 不过夏建国虽是个难得的技术人才,却不是个经商的材料。 近十年时间,小店还是小店,没有半分扩大的趋势,收入也处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直到夏俊接手,以及席桓木的暗中帮助下,小店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年时间便发展为延城有名的品牌家具厂。 重来一次,席桓木当然要提前为夏家筹划。夏建国现在进厂,总比在农村平均一个月还挣不到十块钱要好。无论资金还是人脉的积累也都比打工要强。 而且作为一个技术人才,又没人使绊子的情况下,说不定还能有另一番成就。 至于会不会影响夏俊?席桓木看了看手舞足蹈把亲爹和姥爷做对比的小机灵鬼,嘴角溢满笑意,一个能把小木器店发展为品牌家具厂的人,席桓木一点儿不担心这孩子以后的前途和作为。 ...... 胡明媛看着院子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眼里满是妒火。 席桓木长得浓眉大眼,高大帅气,又有能力。很多女知青和队里的女人都爱慕他,胡明媛也不例外。 胡明媛以为像席桓木这样爱学习的下乡知青,喜欢的是跟他志同道合的人。所以虽然她不喜欢看书,但也经常借书来看。特别是席桓木的书,上面有他的笔记,她都认真看了,还经常找些问题问他,而席桓木每次也都很耐心为她解答。 她以为席桓木对她是不一样的,心里也是喜欢她的,可现实却给了她一巴掌。 他竟然为了娶一个农村女人跪了三天三夜! 现在竟然还为了这个女人要留在农村! 胡明媛心里又酸又妒,夏棉这个狐狸精,除了长得比她漂亮一些,其他哪点比得上她? 勉强初中毕业,又小家子气,真不知道席桓木看上她哪里,还是说男人都是只看脸的? 不过想要这次来的目的,胡明媛强压下嫉妒到快要发狂的情绪,捏着嗓子喊道:“席桓木。” 等院子里的人停下说话看向她时,胡明媛说道:“我有点事找你,你能过来一下吗?” 席桓木眉头皱了皱,到底还是起身走出院子。 延城是有名的革/命/根据地,来插队的知青就有好几万,甚至今年,在一切都快要结束的时候又来了一批。 梨树大队当初最多时有三十多个知青,不过经过病退、当兵、招工和返城,现在剩下的,除了个别已经在农村成家的,包括席桓木在内也就六人。 而留下的,除了极个别像席桓木这样等待时机的,基本都是家里政治问题还没解决或者没有门路,找不到接收的工厂。 人少了,抑或是同病相怜,关系倒比以前更紧密一些。 席桓木一直和大家相处的不错,没有什么矛盾,也时常相互帮助。所以现在胡明媛说有事找他,开始时并没有多想。 不过等胡明媛要求跟她走走时,席桓木心里就不愿意了,直接拒绝道:“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是。” 现在天已经暗了,一男一女避开人单独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误会。 胡明媛心里有鬼,当然不肯在夏家门前说什么,一脸委屈恳求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可以说我下半辈子的命运全靠它了,能不能去个没人的地方说?我保证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说着就伸出手去拉他胳膊。 席桓木快速躲开,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看来你并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重活一世,席桓木要改变的不仅仅是事情,还有他自己。以前因为礼仪和教养,对女性会格外歉然和容忍。但这所谓的“绅士品格”却被人利用,用来伤害他最爱的人。 后来他才明白,有的人看不懂或者根本就是装作看不懂别人的委婉拒绝。一味地容忍,反而给人利用的机会。 跟异性保持绝对的距离,杜绝任何让人误会的可能,才是对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负责。 胡明媛没想到席桓木突然变脸,一点情面都不给。席桓木以前虽然有时候也让她有一种距离感,但他从来都是温和的,微笑的,从没这样冷脸过。 胡明媛心里又委屈又嫉恨,都怪夏棉那个狐狸精,席桓木一定是受了她的影响才变成这样的。 但见席桓木真的准备转身,心里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说道:“既然你放弃了名额,能不能让我去?” 席桓木一顿,有些淡漠地说道:“抱歉,我并没有权力想让谁去就谁去,你要是想要这个名额,可以自己到大队报名,然后让人投票。” 胡明媛有些烦躁也有些激动,“别说这些光面堂皇的话,每年公社的名额,有几个是真正由下面的人选出来的?谁能上谁不能上不就是你们这些大队干部说了算吗?去年黄土大队去上学的那个女的,走的时候肚子都大了,不就是靠卖肉换来的名额?这个名额本来就是你的,你说让给谁其他人难道还会反对?” 席桓木沉默。 知青下乡后的日子真的很难过,贫穷、饥饿、劳动......根本让人看不到未来。 只要来到这方天地,哭也好,笑也好,闹也好,根本没人管你死活,最终还是要咬着牙继续。 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下,有人精神失常,甚至......死亡。 也有人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能少干一点活,而选择跟当地人结婚。 回城的机会,更是要紧紧抓住,哪怕付出的代价是最宝贵的身体。 所以席桓木一直很庆幸他能来到梨树大队,不仅仅因为在这里遇上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还因为队里的风气。至少王全明是个干实事,也相对正直的人。 要是可以,席桓木愿意帮胡明媛回城,不存在男女感情,甚至不关乎胡明媛本身。只因为他们这群被时代造就的特殊群体都太悲哀。 包括上一世的他和夏棉,也只是知青这群人中万千悲剧故事的一个。 他确实可以直接把名额给胡明媛,但这样对别人又何尝公平?最关键的是,胡明媛凭什么?一个不相干的人,他为什么要冒着被队里人指责和说闲话的风险直接把名额给她? “抱歉,这件事我已经交给大队长办了,不会插手。”席桓木再次说道。 胡明媛心里有些绝望,几年下来她对席桓木也比较了解,只要他做了决定的事,几乎很难改变。 “你要你把名额给我,我就和你上/床。”胡明媛低声说道,表情有些疯狂,“你还没有跟女人做过吧?我身材可比夏棉那小丫头丰满多了,你就不想尝尝?不需要你负责,我也不会缠着你,只要帮我回城就好。”说着便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席桓木毫不犹豫地侧身躲开,脸上已经满是是厌恶和恶心,“可我嫌你脏。” 胡明媛眼睛一亮,“我还是处/女。” “心脏!”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席桓木转身就走,这女人不是疯了就是得了臆想症,他才懒得理会。 胡明媛脸上清白交加,指甲几乎把掌心掐出血来,咬牙说道:“席桓木!很好!我记住了!你看不上,总有人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