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长公主要回盛京,闻讯最不安的是谢襄宁。
原因无他,谢氏与昭华长公主很有些旧嫌隙。
她心思恍惚,没留神就将腿撞上了桌角。
而被撞的地方,正是昨儿被裴予自己刺伤的所在。
“嘶......”
谢襄宁低呼了一声。
因着昨夜伤口已经处理过,且上着止痛的药,所以即便再这么一撞,她也只隐约有些疼。
不过,血却是渗了出来。
裴予皱眉,长睫下眸色翻腾,默了片刻才道:“坐过去。”
谢襄宁满脸歉然,照着指示坐在了床边。应当是磕在了伤口上,鲜血濡湿月白色的衣料,分外触目惊心。
“将长裤脱下来。”
“......?!”谢襄宁猛的抬起头,见裴予毫无玩笑的模样。
伤在大腿,要处理伤口就必须褪下长裤。
可谢襄宁从没干过这事,窘迫的捏着裤腰,更是有些匪夷所思——他、他怎么能叫自己做这样的事?
实则,身体是裴予的,算起来这会也只算是他给自己上药。
所以,谢襄宁的这般矜守让裴予皱了下眉头。
而他向来不用侍女贴身伺候,此时又正是多事之秋,所受这刀伤也不宜传扬出去。
最终,裴予也只好道:“你闭上眼。”
谢襄宁内心挣扎片刻,吸了口气紧闭了眼睛。
只听得“嘶啦”一声,是布料裂开的声音——
刚才那的一撞,让伤口鲜血肆溢。
即便要上药,也得先清理四周。
裴予取了干巾擦拭,他下手不重,且昨日上的止疼药还未过药效,理当不疼。
可当事人还是双手紧握着床沿,在轻轻打着颤。
裴予不由恼火,“怕什么?”
事到如今,他还能弄死她不成?
谢襄宁觉得自己太过受气,一时又想这人脾气可真坏。好在她此刻闭着眼,不必瞧他脸色,便回了一嘴,“怕大人生气。”
裴予停下手中动作,将视线停留在“他”脸上。
他并未同她说话,心里头却繁杂起来。
平心而论,遇上这种事,谁都是害怕的,更何况才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裴予收回目光,将瓷瓶里的药粉重新一点点施于伤口周遭。
江门谢氏女光艳动天下,所出皆入宫为妃为后,让世人啧啧称奇。
可裴予不信他们眼下所遇着的这等“魂魄互转”之事,是谢襄宁操弄出的。
否则,不会只施展在他身上。
“柜里有干净的衣服。”再开口,裴予的语气已经和缓了许多。
谢襄宁一直紧抿着唇,等听见有脚步声挪开才慢慢睁开眼。她看见裴予在向房门走,情急的问:“你去哪?”
裴予驻足回首,将手中拿着那两件东西抬了下。迟疑了一下,他又开了口:“还要回趟偃园。”
“是你昨晚住的地方,有东西落在那。”
谢襄宁猛地反应过来,她的那样东西……!
那东西,露于人前大约会引起一场杀戮。
裴予以前在宫宴上见谢后缠在腕间把玩过,是一枚谢氏女子人人皆佩有、镂空浮雕牡丹的玉球,拇指大小。
今日晨起睁开眼,裴予发现了握在掌心里的玉球。不过之后,他却没顾得上带在身上。
谢氏的东西太过显眼,他得去亲自收起来。
屋外院中,侍卫何姚同之前那个侍女在低声言语。他见从世子寝室内推门而出的是昨日救的那名姑娘,当即满脸的惊骇。
何姚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刚才侍女支支吾吾的同他转达主子不让人进去打扰。
他当时没能领悟,更是没想到昨天刚救下的姑娘,今日就从他家主子的寝室内出来了?!
何姚震惊极了,惊得嘴都有些合不拢。
“将这两样,分别送出去。”裴予将东西递了过去。
迟迟不见人接,稍显烦躁,眉就轻轻皱了下。
何姚不知为何就忽然醒了神,立即就接了过来,见上头字迹是他家主子的,应了个“是”。
不过,他心下却是兀自生奇的。怎么刚才这姑娘的语气神态,这么像主子?
等人走远了,婢女香墨才敢低声问:“何大哥,那位姑娘……?”
何姚亦是在目光远送那人的背影远去,只见她明明是个生得光华动人的美人,走起路来却没有女子的袅娜,隐约有种沉着的气势。
不由衷心感慨了一句:“这位姑娘,非同一般。”
想他十数年跟随主子都没踏足那间寝室,如今这姑娘短短一夜就办到了。
岂非就是有异于常人之能?
与此同时,这位非同一般的“谢六姑娘”在往偃园的路上,正在想着长公主回盛京的事。
以谢襄宁现在的状态,裴予料想他母亲一眼就能察觉不对。
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找个借口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