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浅青色长袍的少年立在门口,挡住门外的光,逆着光线的少年眉眼精致到极点,端的是面如古月,色若晓春之花。 学堂里其他少年齐齐抽气,俱是被门口的少年容貌所震住。 颜迟也抽气,却不是为了少年俊俏的容貌,而是因为————他他他不就是那日在聚山里遇见的女子吗! 颜迟揉揉眼睛,疑心自己眼花看错了。 没有错,就是她!虽然她扮作了男儿样,她还是能将她认出来。 她怎么来这里了?还扮作男子的模样? 夫子接下来的话解答了颜迟的疑问。 “学子们,这是书院新进来的学子,陆昀。”夫子将少年领进来。 此时,学堂里嗡嗡地吵闹起来。 “已经过了入学时间,怎么还有新进来的学子?” “怕是连测试都没过,走的后门吧!” “也不一定,然而你看他长得这么……” “别说了别说了,别让夫子听见了。” 颜迟呆呆地看着陆昀,心思极速运转着。女扮男装?跟她一样来书院上学? 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家里人怎么会允许她做出此等大胆欺师之事?自古以来,书院就不允许女子入学,一旦发现有女子冒充男子进入书院,是要判罪的! 难道是她认错了?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不不不,颜迟在心底摇头,没有一个人会与另一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那种气质也绝不会有同样的。她敢断定陆昀就是那次在聚山看见的女子。 她有一瞬间的惊慌,赶忙想掩住脸,可是她又一想,她当时蒙着面,陆昀应该也认不出她来。 颜迟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早在前日就取下了面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大着胆子故意迎视着陆昀,见陆昀淡淡地从她脸上滑过眼光之后,她放下心来。 陆昀认不出她来,想来也是,她那日遮着面,陆昀又怎么会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她认不出她来,这就行了。 管她女扮男装到这里真心来求学还是来干什么,都不关她的事。 她想定后,便不再关注陆昀。 “可否让一让座位?” 耳边突地响起一道声音。 颜迟抬睫。 只见陆昀站在江修玺同桌身旁,浅笑着对江修玺同桌说道。 江修玺同桌被陆昀如春花般绽放的笑容闪了一下,连忙答应,收拾着东西离开了。 陆昀转眼,对着江修玺道:“以后还请兄台多多关照。” 江修玺照常冷着脸,谁也别不想搭理的样子。 陆昀也没在意,只是一笑了之,坐在了位置上。 颜迟眉头一挑,貌似抓住了一些苗头。只怕这位大小姐不是来书院求学的,是另有所求吧? 她无声笑了笑,也不干她任何事。 “兄台可有东西丢失了?” 颜迟神色一动,往前送了送眼睛。 江修玺不耐烦道:“没有!” 陆昀垂下颜睫,喃喃,“真的没有么?” “闭嘴!”江修玺更不耐烦了。 陆昀却还是挂着笑容,“这样啊……” 陆昀突地侧过头来,与她对视上。 颜迟回以一笑。 陆昀礼貌地向她颔首,随即转了回去。 晚些时候,颜迟听闻新来的学子不愿与别人同住一间房,要求单独一间。可是现在学院哪儿来的单独一间房?最后书院决定,让她住在书库邻近的偏房里。有学子私下里对这位新来的学子议论纷纷,说他怎么这么娇气,不仅带了两位书童来伺候,还不想与别人住同一间房,竟还弄得书院妥协,搞出了特权来,想必身份也是了不得的。 颜迟听到这些,倒是理解陆昀为何不愿与别人住一间房,女儿身嘛,怎么能和男子住在一起。唉,有哪个女儿能像她一样心眼儿大呢,随便就跟其他男子住一起了。不过幸亏赵小郭也是个心眼儿粗的,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来,她只稍稍注意些,他便什么也没发觉。 说起来,她的身体渐渐地在发生变化,胸口有时被白绫绑的闷闷的,她还挺怕把胸给憋坏了。只是她现在没有办法,她要待在书院里的话,就必须绑着白绫。 只有晚上才能悄悄解开它,还不能完全解开,因为要注意着赵小郭。 唉。 “阿迟,你不高兴吗?”赵小郭见颜迟叹气,问道。 “啊,我……嗯……你晓得的,马上就要月测了,我担心考得不好。”颜迟回。 “阿迟,不用担心的,夫子说咱们只要好好温习就能考得不错了。” “嗯,我知道,我就怕到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忘记了。” 赵小郭忽地凑过来,握住她的手,摇了摇,“阿迟,不要紧张。”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赵小郭总喜欢与她亲近,不是抱抱她就是靠靠她,还总爱牵她的手。她每次想拒绝他时又怕伤他自尊心,只能依着他。 只是她心里总觉得不对,就算是亲朋之间也不该这么亲近。但她又想着他孩童般纯善的心性,也就没那么抵触了。 她说:“嗯嗯,不紧张。”她只是说个应付话,月测而已,她从不曾担心过,更别说紧张了。 ———— “你快些将茶与爷端去,听这声响,想必王爷已经从外头回来了。”管家催促道。 “是,奴婢马上就端去!”只见一侍女连声呼应,端着茶,低着头走了出去。 侍女端着茶进入了王爷的书房,发现王爷还没到书房,估摸着前头可能有事儿耽搁了,就将茶摆好,候在一旁。 未几,侍女就听到外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刚瞥见王爷的黑袍她就马上跪了下来。 “起吧。”声音如同本人般凛冽,使人心底忍不住发寒。 侍女镇了镇心神,起身将茶倒好,抖着手将茶杯递与王爷。王爷却没接住,只稍微抬手,示意她出去。侍女将茶杯放好,屈着腰退了出去,刚出了房门就见执着剑的蓝衣护卫走了进去。 “王爷。”蓝衣护卫————玄七向上座的王爷跪了下来。 陆致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精致冷峻的眉眼间带着疲倦,眼底青黑在苍白的皮肤下显得浓重异常,狭长的眸子里带着浅淡的血丝。 “何事?”他吐出两个字。 “回禀王爷,九公主她————”玄七顿住,似在犹豫该怎么说。 “嗯?” 眼见王爷有不耐的迹象,玄七马上将情况一一禀明与王爷。 陆致听完,皱起眉头,“胡闹!” 他揉了揉鼻梁,道:“让她回宫里去。” “是,王爷。”玄七领命离开之时王爷忽地又叫住他。 “有消息了?” 玄七马上会意,“禀王爷,目前还未有任何消息。” “下去吧。” 陆致坐到长案边,卷起阔袖,开始处理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案边的琉璃灯盏静静地吐着火苗。 侍女换了两回灯盏时,奏折将近处理完毕。侍女守在门外,努力支撑着眼皮。 这几个月以来,王爷经常都是通宵达旦,不曾入寝。侍女感到很奇怪,去年,先皇突然暴毙身亡,年仅七岁的太子即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因着年幼,无法处理朝政之事,因此王爷担任了摄政王爷一职,掌管着朝堂上下所有事情。所以王爷那段期间非常忙,几乎是忙到第二天凌晨。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那段最忙碌的时日,王爷不知为何又突然忙了起来。夜以继日地关在书房里,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日,甚至比之前更甚,这几个月以来,夜晚里,王爷书房的灯就没有熄灭过。 明明王爷看着就很困倦,为何不歇一歇呢!侍女对王爷是又敬又怕,敬的是王爷他如此严谨负责的帮衬着圣上治理朝堂,怕的是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以及阴狠暴戾的手段。 现在不知道是几更天了。侍女活络了一下脚腕,看来今夜又没有觉睡了。 陆致阖上最后一张奏折。侧头,看向几寸开外的软塌。他慢慢移过去,扶着塌上的软背。他定了半响,衣鞋未落,直接躺了上去。 他平躺着,双手极其规整地放在腹部。 他轻轻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复又睁开。他眉间紧拧,泛着一股郁戾之气。他闭眼又睁开。如此反复了许多次后,他终于从软塌上起身,满身戾气地怒视着软塌,长袖一拂,劲风冲向软塌。 守在外面的侍女猛地被这巨大震响吓了一吓。吓过之后她立即整理好情绪。她已经习以为常,因为这样的状况这几月以来经常会发生。 王爷最近总是会突然发脾气,房间里的东西常常会被砸的稀巴烂,特别是软塌和床。 她估摸着王爷大概是又处理到了什么麻烦奏折,拿房子里的东西出气呢。以前王爷就脾气不大好,最近变得愈发差。他们这些下人也比之前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天都心惊胆战地度着日子,生怕下一刻就会被拉出去砍了头。 ———— 陆昀看着手里展开的画卷。画中人剑眉星目,清隽至极。她摩挲着画中人的脸,神情幽远。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将手帕覆盖在画中人的脸上,只留下一双眼眸。 她看着看着忽地蹙起了眉,低喃:“怎么不是很像?” 她困惑地捏着手帕。正在此时,门突然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她立即收起画卷。 她以为是丫鬟,想叫她们出去时,却发现根本不是丫鬟,而是———— “玄七?你来干什么?”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玄七参见公主。”一身蓝衣的玄七恭敬地对她行礼。 她默了半响,已然猜到他的来意,平静道:“你跟七哥说,我暂时不会回去的。” “公主,王爷命令卑职立即带公主回宫。” “我不回去。” “可是公————” “住嘴!你就这么与七哥说,一切后果有我自己来承担,赶紧走吧,别让书院里的人发现了你。” 玄七犹豫了少顷,公主很态度强硬坚决,他也不能强行将公主带走,只能先回去禀告王爷,之后再说。 “属下遵命。”说完身影一转就消失地不见了踪影。 陆昀走出去,看见两个扮作书童的丫鬟正在打瞌睡,难怪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她唤醒她们俩。 两个丫鬟惶恐不已,连连请求公主原谅。 陆昀严厉道:“以后在这里给我注意些,喊‘公子’,明白了吗?” 丫鬟急急点头。 陆昀回到屋里,静坐沉思。明明就让人在皇宫里假扮了她的,怎么这么快就被七哥发现了? 她才来到这里,怎么可能马上就回去!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呢!她看着那被卷起来的画,漂亮的眸子里裂开势在必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