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起伏的一句话,却一下将西贝的心拉入冰室。 潜台词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谁叫你多话的。 西贝受噎,嘴巴像黏了胶水,张不开。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 身为朋友的余昊很不识相地挺身而出,笑着打圆场:“妹妹别理他,他跟你开玩笑呢。” 哪里像在开玩笑…… 西贝有时候蛮倔的,特别是受了委屈却只能情绪自咽,她心里就会涌上一股劲儿,一瞬不眨地死盯着对方,像一只沉默的小羔羊,无声讨要说法。 这会儿,北珝就被她这么看着,但她这回不是在控诉,她只是想瞧清楚,他是不是真生气了。 女孩一双鹿眼黑白分明,在北珝低垂的视线里,睁得圆溜溜。 难过,羞恼,黑亮的瞳仁里一概没有,只有七分窘迫和三分探究。 这不是北珝想要的结果。 冷言冷语也击退不走她,北珝脸色不太愉快。 余昊被他扔来一记不爽的眼神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就着前面的话题继续问:“昨天才搬来,妹妹你也住一号楼?” “嗯,对。”西贝识时务地不再多话,余昊问什么她答什么。 “耶?”余昊抱着手,目光投向暮色中的楼群,“这栋楼还有哪层房子转卖?我怎么不知道。” 北珝意外地看了眼今天废话特别多的余昊。 余昊仿若未觉,微笑对西贝说:“不瞒你说,我住三号楼,我有个朋友吧,前不久也想搬到这儿来,一二三我都托人问过,全都有人住着,别说卖了,租都没机会。” 西贝觉得自己眼下的处境特别的尴尬,一边是北珝的阴晴不定,一边又是余昊的过分热情。 她想走,可又寻不出合适的言语开口。 她像个小白兔似的乖乖回以一笑,试图用平和的语气假装淡定:“我家在十楼。” 余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嘴角勾了个耐人寻味的弧度:“哟,妖妖灵啊,你家绝对是咱小区安全指数最高的人家儿了。” 西贝报以一笑,她实在没什么交际能力,这话该怎么接,一时间又有些词穷。 幸亏这时余昊接起一通来电,背对他们转过身:“就知道是你在催,别着急,我跟北珝在一块儿,马上就来。” 被提及的人在西贝面前微微侧着身,微驼着背,闲适懒散地站着。 夜色越发浓了,灯光打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刚巧被她踩在脚下。 他头向后象征性地偏了偏,下颌微收,侧颜剪影在昏黄的光晕里有如加了童话滤镜,只可惜口气偏凉,像在赶她走:“衣服不是湿了么,还不回家去换?” 距离很近,约莫只有半步之遥,感觉却像离得很远,疏离的气场全开。 太明显了,他就是在赶她。 幸好啊,幸好她只是颜粉。西贝心里五味杂陈的,二十四小时都还没过,她就从真爱粉的预备状态一下跳转,跌回到原点。 要说一点也不伤心那肯定不可能,她昨晚有多心花怒放,现在就有多撕心裂肺。 迟来的难过和羞恼,出现在西贝澄澈的眼睛里。北珝看得分明。 这是他预期的结果,可当结果出现,尤其还是个老实巴交的女孩子,几次接触下来,言行举止又都还顺他的眼,北珝难得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过分了。 “我……” 西贝轻启唇,手臂垂捂在腰侧,室外温度比起白天已经凉爽了许多,可水分依然蒸发得很快,那里没最开始那么潮湿了。 她也并不想留在这里啊,找不着机会走她能有什么办法。 我这就走。她很想把这四个字潇洒利落地甩给他,谁说她没话找话了,谁说她故意不放他走了,她没有。之所以道两次歉,针对的是不同的两件事好不好。 嘴巴才刚吐出一个字,余昊结束通话回来了,将她后面三个字截断:“陈光彦他们都到了,就差咱俩。”余昊目光一移,指向西贝,笑道,“你看,你们俩这是要怎么着,要不把妹妹也带上?” “啊……”西贝傻眼,带她干什么?她忙摆手婉拒,“不不不,你们忙,我该回家了。” 终于说出来了,西贝暗暗嘘口气。 小女孩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余昊的火眼金睛,他觉得这丫头太可爱了,尤其这么可爱的丫头还是迄今为止他在北珝身边见过的唯一异性,而且他还看出来,北珝这小子拿这丫头没辙,不耐烦都克制着没有表现得过火,光是这点就足够他津津有味地看上一出好戏了。 “不忙,就是和朋友吃个饭,也不用跑远,就在附近,在我投资的火锅店。” “老余。”北珝蹙眉,微微沉下声调的烦躁语气,另只耳机都被他扯了下来。 余昊仿若未闻,看都不看他,言笑晏晏地问西贝:“怎么样妹妹,愿不愿意赏个脸光顾一下老哥的店?” “……” 招架不住,完全招架不住,拒绝的话要怎么说——不了,谢谢? 不行,人家那么友善,她不能客套又生硬地去推拒,要自然,要大方,要真诚真意。 她努力地快速酝酿措辞,笑容扬起来,小嘴张开,正要说“我已经吃过晚饭了,您的火锅店叫什么名字,明天我带上我爸,上您店里搓一顿去”—— “想好了再说。”北珝微凉的嗓音卡在她开口之前,阻断了她的发声。 西贝偏眸,男人不知何时身体全副回转,低着头,视线落在她身上,脖间左右各悬挂两根耳机线,物件的米白和皮肤的玉白在夜色下融为一体,语调凉薄,冷漠得不可亲近。 ……有毒啊。 他以为她真的死皮赖脸缠上他了是不是? 西贝一张小脸烧得滚烫,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被人当成脑残粉而哑口无言。 胸口胀着一股气,无处宣泄。不知哪根神经冷不丁搭错,下巴一点,不自觉就改了主意,对着余昊笑容腼腆,柔软轻细地说:“没有叨扰到你们的话,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