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婉柔,就像这个名字,何婉柔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 喘\\息的声音不可抑制的越来越大,跑了一圈之后,最后又回到了这里,眼前的筒子楼肮脏杂乱,敞开、毫无遮拦的楼道口犹如一只择人而食的怪物,大张着口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寒冷和饥饿的感觉再次席卷何婉柔的周身,就好像很多年前,无数个寒冬腊月的夜晚一样,从冷的和冰窖一样的床板上饿醒,听着隔壁醉酒的所谓的父亲鼾声震天,裹着已经打了一个又一个布丁的薄棉袄,何婉柔艰难的从对那时的她来说还有些过高的楼梯上艰难的爬下来。 南方的筒子楼,楼梯又高又窄,饥肠辘辘的何婉柔一不小心就从转角处的楼梯口骨碌碌滚了下来,楼道口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积了一滩水,扑通一声摔了进去,真冷啊,冷风一吹,透骨的冰凉混杂着身上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疼痛感,何婉柔一瘸一拐的朝着不远处的垃圾堆走了过去。 住在这里的都是那些生活在最底层做着最肮脏低贱活的人,他们在这没有希望的地方麻木,陷入一种自我编织的幻境中靠出卖身体获取金钱,以酒精及毒\\品进行生命最后的狂欢。 何婉柔是亲眼看着那个女人是怎样一步一步踏入那个看起来很美好但其实背后隐藏着吃人怪物的陷阱的。 它以可以逃避这个绝望的世界为诱饵一步一步诱惑着那个女人,用自己出卖身体的金钱换取那些短暂能够逃离这个世界的白色粉\\末,那个女人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临死的时候活像个披着人皮的骷髅,原本美丽的秀发早已所剩无几,皮肤更是大片大片的溃烂,镶嵌在已经缩水只有巴掌大脸上的眼球仿若来自地底生物最邪恶的诅咒。 尽管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早在何婉柔离开那边筒子楼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定要忘了这里的一切,但是那双眼睛,何婉柔这么多年来还是时常会从梦中惊醒,她还记得,那个女人死的前一刻是怎样的抓着她,用那双仿若已经快脱离眼眶的眼球死死盯着她,诅咒她,你也不得好死!妓\\女的女儿永远也只能是妓\\女,你一辈子也只能是个肮脏下水道的臭蛆虫! 蛆虫? 女人死的时候何婉柔还太小,还不太能够明白女人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番话的意思,但是她记住了蛆虫这两个字,这个东西她见过,只能匍匐在地上耸\\动着身体在地下下水沟最肮脏的地方生存着,丑陋而恶心,她不要成为那样的存在。 成长的过程中,每当被打,饿到要崩溃的时候,何婉柔也会在逼仄的筒子楼之间仰望楼栋与楼栋之间零星落下来的点点阳光,她是那样的渴望,为什么光芒照亮了大地却不能分一点点给她? 为什么她不能被爱? 楼栋尽头处的垃圾堆已经很久没人来清理过了,就算是在这样一个寒冬腊月的季节也开始散发出腐烂恶臭的气味,那可笑的自尊相比饿到发慌的胃已经不算什么了,何婉柔在翻找垃圾的时候甚至有些希望能够遇见一只老鼠,这样她就能将它打死带回去,脏不脏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填饱肚子,让她去做什么,她现在都可以去做。 那天晚上,何婉柔的运气很好,她翻到了一块被丢弃的小蛋糕,小蛋糕只被吃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装在盒子里被随手丢弃在垃圾堆里,何婉柔找到的时候还发现了小蛋糕盒子底下的一小张纸片。 给我们最可爱的宝贝,祝你生日快乐。 宝贝?也是住在这片筒子楼里某户人家的孩子吗?是家人给她准备的生日蛋糕?何婉柔突然意识到原来在这片这样的地方还是有这样一个孩子被他的家人深深爱着的。 嫉妒,一种极度的嫉妒突然从何婉柔的心底不可抑制的升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叫宝贝的孩子都有人爱,为什么就没有人爱她?! 那些嘲弄的声音仿佛也在这一刻从四面八方全都升了起来。 “噫,好恶心哦,你们有没有觉得她身上总有股味?” 那是无论何婉柔洗了多少次都洗不掉的这片筒子楼的气味,在这里生活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充满了酒精以及呕吐物的酸臭味。 “切,你看,就她那样还不自量力,以为自己成绩很好吗?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考上了能去读吗?” 男人喝醉酒后回来踢在何婉柔身上的淤痕一直没有消退,就算是坐在椅子上集中注意做老师布置下来的题目,何婉柔都能感受到腹部的位置凸凸的疼。 “你看,她吃了,男生给她的午饭她居然这么不要脸的吃了耶,难怪说是妓\\女的女儿,从小就知道勾引男人。” “蛆虫!” 蛆虫?何婉柔躲在厕所里大口大口吃着别人送她的饭菜,相对于饿的发慌的感觉,这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又算的了什么呢? …… 各式各样辱骂的声音从垃圾堆旁的何婉柔耳边飘过,最后都汇成了一句话,妓\\女的女儿永远也只能是妓\\女,你一辈子也只能是个肮脏下水道里的臭蛆虫! 蛆虫! 然后一道刺目的光线就从马路的另一边突兀的照了过来,躲在垃圾堆旁的何婉柔下意识的抬了抬手想要遮住刺目的光线直射,紧接着她就发现原来是一辆车停在了马路的另一边。 在车灯的照耀下,何婉柔只能模糊的分辨出靠筒子楼这边的车门被缓缓推了开,一只穿着细长高跟鞋的脚从车门的下方露了出来,就算是寒冬腊月,但这只脚的主人也只穿了一双薄薄的黑色丝袜,性感而撩人。 那是一个漂亮而妩媚的女人。 车子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很久,就在何婉柔一晃神的时候,那双细长高跟鞋的主人已经踏着哒哒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走到了垃圾堆的附近。 “哎呀,你吓到我了。”女人的手上还拎着准备丢弃的夜宵,长长的指甲上涂着艳红色的指甲油“我认得你,你是三楼那个酒鬼的女儿。” 何婉柔有些无地自容的往后挪了挪位置,然而夜色的阴影并不能在此时将她藏起来,女人无所谓的摇了摇手上的宵夜“你要吗?” 何婉柔不知所措的看着女人,一小块蛋糕并不能填饱已经饥饿多时的胃,但是面对女人此刻的施舍,何婉柔还是有一瞬间的犹豫 “你不要的话那我扔地上喂蟑螂了。”女人看起来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打算,见何婉柔没有回答就打算将手中的夜宵扔在旁边的垃圾堆中。 廉价塑料盒中传来一丝食物的香气 “我要”何婉柔盯着女人灯光之下才发现是浓妆艳抹的脸有些忐忑的伸出手接过了女人指尖拎着的宵夜。 温暖的食物迅速填满了何婉柔空虚已久的胃,香甜的汤汁让何婉柔恨不得连装着宵夜的碗都偷偷舔一遍。 女人显然也是被何婉柔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吓到了,没有立马离去反而是站在一旁看何婉柔吃东西的样子。 羞耻、满足、无地自容各种复杂的感觉在何婉柔的内心激荡,她一面在女人的目光恨不得能找个地缝躲起来,但一面她又不得不接受施舍,借着女人施舍给她的食物再多活一天下去,她只能将食物吃下去,这样她才能够明天爬起来继续去上学,多年前那个被称为‘妈’的那个人的诅咒一直萦绕在何婉柔耳边。 她不要称为蛆虫,她要逃离这里,而她唯一能够逃离这里的方法那就是认真读书,考一个好高中,再考一个好大学,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但是,那个酒鬼听到她要学费时砸在她额角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你还想读书?你怎么不出去卖?这样还能和你那个便宜妈一样给我赚点酒钱回来。” 喝醉的酒鬼一边踹着何婉柔的身体一边哈哈大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打够了何婉柔就躺倒一边睡着了,留下何婉柔一人蜷曲在墙角,眼里闪烁着愤恨的光芒。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的人生是这样子的?! 女人原本只是一时兴起看看这个小姑娘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个看起来一身狼狈的小姑娘站在路灯照耀下的脸真的是挺清秀端正的,特别是那双惹人怜爱的眼睛,就算是此刻闪烁着阴狠恶意的目光也不会让人觉得心生厌恶,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资本。 女人想到这里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尽管敷了一层厚厚的粉但仍然遮不住眼角细纹的脸。 年轻的时候凭借着美貌与天赋觉得金钱财富什么的都是挥之即来的,赚的多,但挥霍的更多,现在年纪大了,姿色不再,再也不能让那些男人心甘情愿的为她耗尽家财,沦落到这个境地。 女人瞟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从随身的小包中掏出一根女士香烟,一股恶意从她呼出一口烟气的瞬间从她眼神中闪过 “啧啧啧,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呀,真不该沦落在这里,填不饱肚子境地。” 何婉柔此时已经吃完了女人递给她的宵夜,站在原地没有明白女人说这句话的意思。 “你想不想赚更多的钱不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何婉柔的眼神亮了起来,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她也想想其他人一样,想像那个蛋糕盒下纸条上的宝贝一样。 女人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踏着细长高跟鞋的脚就好像圆规一样尖锐的在何婉柔周围画了一个圈,氤氲的女士香烟萦绕在周围,就好像一场梦境的开始一样。 “我想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女人闻言笑了起来“你还饿不饿,姐姐房里还有点吃的,要不要来姐姐房里坐一坐。” 漆黑敞开、毫无遮挡的楼道就好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静待猎物的到来。 何婉柔跟着女人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彻底被黑暗的楼道吞噬之前女人突然回身问了何婉柔的名字。 “婉柔,我叫何婉柔。” “婉柔、婉柔,真是适合的名字。” 就像这个名字一样,何婉柔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