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洵的口气颇为伤感,却也没有失态,她道:“许是上回小产伤了身子,这一胎一开始还算妥当,月份越大反倒越不稳定起来。到底是臣妾福薄,没能再为皇上诞下一个皇子。” 陆文湛替她掖好被子,温声道:“有弘宪这样的孩子,有朕的宠爱,怡洵你怎能说自己福薄,以后可不许了。” 王怡洵内心何等悲伤,然而亦知皇上心内也是不好受的,如今若一味伤感,只会惹得他心绪更不佳。 素婉得知孩子没了后闹腾不已,陆昭衍便连她的房间都没进一步,除却素婉地位不高外,他是一国之君,不能让太多不好的情绪影响自己。 因而生生将眼泪忍回去,强撑着坐起来,将脸靠到皇帝肩上,这样彼此偎依的姿态,体温互相传染,只会让动情之人愈发觉得情深似海。 又用虚弱却极其娇软的声音在陆文湛耳边呢喃:“皇上说得是,皇上是真龙天子,臣妾只要在皇上身边,就是天大的福气。” 洛文珺伤了脚,来得慢了些,到的时候皇帝已经进王怡洵寝殿许久了,外头众位娘娘团团坐着,不少人面上俱是焦虑的神色,眼神里却又隐隐透着丝妒忌与幸灾乐祸。 谢贵妃招手让洛文珺和重夕坐到她身边来,轻声道:“后宫接连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怕是震怒了。王皇贵妃身份不比寻常人,前回因着劳累过度流产,皇上一怒之下还驱逐了两个太医,如今又出现这等事,定然是要彻查一番了。” 李容华讽刺一笑:“这个寻常人说的可是素常在?王皇贵妃可比素常在懂咱们皇上的心。你看皇上进去多久了都没出来。” 坐在一旁的陆瑗修看了她一眼,压下唇侧一抹笑容,偏又用惆怅的口气道:“真是可惜了王娘娘的胎,再过几日是她三十八岁生辰,又这样得宠,竟出了这样的事。” 李容华和崔婕妤彼此互看一眼,原先眼里的妒忌消了大半。 是啊,刚才竟是忘了,王怡洵都是三十八岁的人了,任是平日里保养得如何精心,终归是江河日下的年纪了。加之两年内连失两胎,以后想再有,也是难事了。 “瑗修。”谢柔云喊了声,想了想,却也没说什么。 “自然了,”陆瑗修只作没听见,自顾自道,“最近这些事若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必然要将幕后之人查出不可。不然各位娘娘将来的日子,怕就难过了。” 李容华等几名年轻受宠又无所出的妃子见过素婉的悲剧,听得此言,自然连声应和。 重夕低声对洛文珺道:“母妃如何看待?” 洛文珺只道:“这宫中是是非非,岂是那么容易看清的。” 尽管与王皇贵妃关系不好,然而她心内还是涌过丝不快与悲凉,又见周围各宫娘娘假模假样的悲戚模样,更是厌恶,便对玉墨道:“皇贵妃娘娘今日定然是没精力见我们,将礼品放下,我们先行告辞吧。” “不准走!”玉墨正要应过,突然一个瘦削的女人从外头疯了般冲进来,厉声喝道。 谢贵妃看到那女人,便有些吃惊:“素婉,你来这做什么?” 素婉羸弱的身子在夜风中如摇摇欲坠的花蕊,她简单地梳洗过,然而方才的狂奔让她发髻衣饰都有些凌乱,加之身子不好,这会儿突然停下来便弯下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她刚小产不久,这时候过来,定然有要事要讲,一众女眷的吸引力都被吸引了去。 素婉却是扫视了下众人,问了句:“皇上呢?” 当得知皇上还在陪着皇贵妃时,一抹失落便从她的美目中一闪而过。不过她并未说什么,只是托一旁的绿衣去请皇帝出来,道是有话要讲。 绿衣应了声便去了寝殿,未几,就见皇帝从里头走了出来。 “皇上。”那熟悉身影一出现,素婉心内酸楚,一下子跪倒在地:“素婉给皇上请安。” 她自有了位份后便有些自卑自己宫女的出生,因而于衣饰上极尽显摆,却不知反倒落了俗艳,沦为各宫茶余饭后的笑谈。如今刚失了孩子,着装也清素许多,倒有几分清丽丽的宜人。皇帝见了,也生了几许怜惜,扶起她道:“怎么就出来了,这身子还没好,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皇上,臣妾有事要说。”素婉双目盈泪,声音凄凄婉婉的。 “什么事这么急,明儿说不行吗?”陆文湛让宫女扶素婉坐下,又捧了烫烫的小米粥来让素婉喝些。 素婉倒是没这番心思,抹了把泪,稳了稳气息,方道:“皇上,臣妾有孕后一直胎象稳健,突然小产,心内实在不解,便托太医好生查看,今日终于有了眉目,谁知皇贵妃娘娘这边就出了事。” 皇帝略一沉思,便道:“怡洵刚有孕时胎象也一直很好,也是后来越来越不好的。你的意思,这是人为,还是同一人?” “皇贵妃娘娘之事臣妾不敢妄言,然而害臣妾流产之人,臣妾却不会放过。”素婉眸光陡然犀利起来,扫视在座一群不明就里的女眷,突然厉声道,“那人,便是宜城公主!” 众人顿时哗然,重夕更是大吃一惊:“娘娘如何这般冤枉我?” 素婉冷笑一声:“本宫又何尝想过是公主。今日公主还来迎仙宫看望本宫,那番话说得本宫心里头暖暖的,谁料公主心思如此歹毒,真叫人毛骨悚然。” 洛文珺霍然起身道:“重夕身为公主,又素来与迎仙宫亲近,缘何要去结仇,伤害你的孩子?” 陆瑗修也道:“洛娘娘说得是,素娘娘你切不可乱说。” “若是无凭无据,本宫也不信一个公主会去做这种事。”素婉声音陡然扬高,刺得人耳膜生疼,她转向陆文湛道,“皇上,请允许臣妾传唤证人证物。” 陆文湛自然同意。 进来的是陈太医,平日不太得志,因而众人都围着王怡洵转的时候他便被打发去照看迎仙宫。此刻他乍一见到如此多有身份之人,面上便露了些紧张的神色。 陆文湛开门见山道:“是你发现素常在流产之事是宜城公主所为?” 陈太医低着头道:“回皇上,微臣只是发现素常在是如何流产的,至于何人所为,微臣不甚清楚。” 陆文湛便问道:“那你便说说素常在小产是什么原因?” 陈太医道:“素常在的胎一直是微臣照顾的,胎象也一直很稳健,突然流产,微臣心内疑惑。查遍所有能查之物,终于发现,素常在小产那晚,被人下了堕胎药。”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片窃窃私语。 素婉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对皇上哀声道:“皇上,太医以前都说臣妾这一胎若能顺利生下,会是个极健康的孩儿,臣妾也满心想为皇室延续血脉。谁料宜城公主如此阴毒,连自己的亲生弟妹也下得了手。” 谢贵妃颦眉,起身道:“素妹妹一日三餐都是在迎仙宫与本宫和瑗修一道用的,小产当日也没出过门。重夕那晚是来过迎仙宫,可本宫回想下,她来之时菜已经上齐,且连酒都没向你敬过,怎说是她对你下了堕胎药?” 素婉只道:“贵妃娘娘好心肠,却不知只要有一颗害人的心,总归能寻得害人的机会。” 她拍拍手,贴身宫女环翠便下去了,未几带了两个人上来,竟是明烟和鸢尾。 陆瑗修惊道:“明烟?你怎的也搅和进这事了?” 明烟“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哭道:“公主恕罪,素常在恕罪,都是奴婢粗心大意,才让素常在丢了龙胎。” 她是瑗修身边最得脸的宫女,这般开口,大大伤了瑗修的面子,一时将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卫国公主身上。 陆瑗修自持身份尊贵,何曾被人这般打量过,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气恼道:“你且将事情详细说来。” 明烟脸上泪盈盈的,语调倒已经恢复成一个得脸宫女该有的样子:“回公主,陈太医检查出来,那晚奴婢给素娘娘的酸梅汁内被下了足量的堕胎药。因为素娘娘有孕后特别爱吃酸,迎仙宫的酸梅汁也就做得特别酸,就把堕胎药的味儿给盖过去了。” 陆文湛的目光阴沉沉的,死死盯着明烟身后瑟瑟发抖的鸢尾:“那么,堕胎药和这宫女又有何关系?” 明烟脸上闪过怒意,指着鸢尾道:“正是她。公主可记得奴婢送酸梅汁过来时有不少溅到了裙子上,正是和鸢尾撞起来导致的。鸢尾当时帮我端了下盛酸梅汁的杯子,等奴婢整理了下才还给奴婢,就是那会儿的空档里,她把药下进去了。” 陆瑗修想了想,对陆文湛道:“当时明烟裙子上确实溅了酸梅汁,女儿和当时在场的人都有看到。” 陆文湛便问鸢尾:“药是你下的?” 鸢尾扬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点了点头,与陆文湛目光碰触一下,又吓得赶紧低下了头,畏畏缩缩环顾四周,突然疯了似地扑倒重夕身下,抱着她的腿哭喊道:“公主,公主救我!” 洛文珺上前一脚踹开她,将惊得目瞪口呆的重夕拉到自己身后,指着鸢尾喝道:“你自己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为何要怪罪到重夕身上?究竟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