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该是有要紧的事。”陆重夕道，“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诺。”紅笺应声退下了。　　　　陆重夕倒也没等洛文珺和刘怀玉，径直回了倾香阁，在宫人们服侍下卸去妆容换上睡袍，不多时，洛文珺便来了。　　“你刘娘娘有些话同母妃讲，说着说着就迟了。”洛文珺道，她如今管理六宫，要见的人也比以往多，现下夜很深了，妆容还是一丝不苟，重夕在她的凤目中也看不到半丝疲惫。　　她便将今日在宫外看戏之事一一讲给母妃听，洛文珺自己历经后宫风波，后来又帮着皇帝处理朝政，这类事情倒也见过不少，因而面色还是淡淡的，然听到呼弥乾真吐血一事，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母妃，你说乌雅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陆重夕问道。　　“乌雅的事，在母妃心内都不是小事。”洛文珺爱怜地看着陆重夕，“呼里兰部投奔华阳长公主后，那边的局势一天一个样，乾真王子提早回去，也是要将一些势力压下去。”　　这些事重夕是早就知道的，但心内还是隐隐担忧，平日里呼弥乾真总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她也不好问，如今只有母妃在侧，便问道：“那他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乾真王子是和大周交好的，皇上另外安排了一部分军队驻扎在乌雅边境，也是给乾真王子增加底气。”洛文珺道，“而且这部分军队，是直接拨给昭衍的，现在由他的手下在那边代为管理。”　　陆重夕心中稍稍舒口气：“父皇还是信任昭衍哥哥的。”　　洛文珺的笑容带着薄薄的锋芒：“杨凯知是他副手。”　　“什么？”陆重夕吃了一惊，“杨凯知不怎么这么快又被启用了？还是副手？”　　“他不在皇上不放心。”洛文珺道，“皇上当时让他试探昭衍，就是在决定要不要将兵权再放一部分给自己的养子。昭衍做得很好，不然皇帝哪怕让一个庸将折光了这部分军队，也不会给昭衍半个兵的。”　　“可是自那事之后，昭衍哥哥和他是再没有往来的，军队最忌离心，主将和副手之间如此尴尬，还怎么齐心为国？”　　夜晚的凉风从纱窗透进来，室内花香果香环绕，洛文珺也喜欢这类天然的花果香，只是皇上这些日子越发喜欢调制出来的香膏味，她也只能谨慎地依着来。　　眼前女儿的脸纯净剔透，英气的眉眼里却已经有了些别的东西，洛文珺知道这不仅是成长的代价，亦是礼物。她过去见到这样的改变，心内会有些许的酸楚和遗憾，如今却是有几分欣慰：“母妃如何不知呢，可对皇上而言，安内是远重于攘外的。”　　陆重夕的笑容冰冷刺骨：“如此手段，若是内外皆反，女儿也不觉得意外。”　　洛文珺瞪了她一眼，张口欲说什么，许久却只是伸手抚了抚重夕的脸，叹了口气：“你父皇老了，可大周有清醒的人。”　　　　洛文珺离开后重夕也没心思就寝，拿了卷《秦观》的词集随意翻着。　　“公主，天都快亮了，早些休息吧。”紅笺端了碗燕窝进来，轻声道，“明早陪嫁小姐要入宫面圣，结束了公主也是要见一见她的。”　　她口中的陪嫁小姐是大周在公主和亲时安排的陪嫁女子，不同于普通侍女，随公主来到异国后是要成为宫廷女官，帮着打理后宫的，若被国王看上，也可以收为侧妃，因而绝非寻常女子能胜任。　　“太后选好谁那就是谁了。”重夕叹了口气，知晓因着关乎国家脸面，择定的陪嫁女子也都是官宦人家甚至是世家名门的小姐，“我见了，倒不知说什么好，总归是愧疚的。能被太后看上的女孩子，想来资质也上乘，留在大周嫁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做个正室夫人，不知可以羡煞多少人。跟着我去了异国他乡，一辈子也就凋零在那了。”　　“公主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带过去的人自然是要得力的，公主明天要好好看看，如果不满意，还可以同贵妃商量的。”紅笺眼里噙了泪水，“可是奴婢也听闻，有些陪嫁的小姐太优秀，后来还会和公主争国王的宠。这些都要小心着呢。”　　“你倒是想得周全。”陆重夕笑着看了她一眼。　　紅笺道：“公主事情多，奴婢当然会多挂心些。”　　“若说得力……”陆重夕笑得更灿烂了，“肯定是没有谁比你更得力的了。若你跟着去，我就和太后说不需要什么陪嫁女子，让什么世族收你为养女便好了。到了乌雅，我让乾真王子收你为侧妃，我们姐妹相称，可好？”　　紅笺面上有一瞬间的慌乱，忙道：“公主高抬奴婢了，奴婢资质愚钝，跟着公主去只怕还会添乱。”　　陆重夕吃了口燕窝，笑道：“就这么去了乌雅，最不放心的还是你。要么我走前给你指个合适的儿郎嫁了？也算是了却桩心事。”　　“公主，奴婢如今想的就是如何伺候好娘娘和公主，什么嫁不嫁的，尽取笑奴婢。”紅笺赶紧道，还作势捂住了脸，一副小女儿的羞涩模样。　　“好了。”重夕笑道，“知道你眼界高，我会让母妃留意下的。”　　二人又胡乱说了会儿话，重夕便说困了，让紅笺服侍着躺下了，却是呆呆看着丝幔上绣着的花卉，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洛文珺陪女儿去寿康宫见陪嫁小姐，一路穿花拂柳，边走边聊。　　“一般情况下，公主的陪嫁小姐往往是名门大族的庶女，一些士族人家心疼女儿，也会收平民女子为养女，让她们替亲生女儿远嫁，这些事宫里也是默许的。”洛文珺道，“有时候这些小姐也会有些脾气，毕竟是远嫁，一会儿你见到了，无论如何都要亲热些。到了乌雅，她便是你的左膀右臂。”　　重夕点头应了，公主在国内自是千金之躯，到了异国嫁为人妇，宫中妃嫔间的明争暗斗便也极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陪嫁小姐大多也是忠心爱国的，会与公主一道担任起两国和平的重任。然大周历史上就曾出现过和亲公主自命不凡，与陪嫁小姐处不好关系，到了异国后那陪嫁小姐竟夺了公主夫君的宠，最后生生将公主逼至死路一事。她这些日子常在藏书房翻阅各国史书，多少知道一些。　　“不过也无需太担心，陪嫁小姐是太后安排的，母妃也会给你安排些妥帖的人。”洛文珺道。　　陆重夕却笑笑：“女儿不担心，这些日子和乾真王子相处，女儿觉得他是真的爱女儿的，只这一点，便比什么都让人安心。”　　洛文珺的凤目扫过陆重夕年轻的面庞，觉得女儿的笑容比阳光还来得灿烂些：“那你爱他吗？”　　重夕面上浮了片浅浅的红，却是坦言道：“女儿觉得，自己是爱他的。这么长时间，他对女儿的好，便是冰也会被暖化的。”　　因着时候尚早，阳光并不甚毒辣。洛文珺款款步于柔和的晨光中，眼梢眉角都似在微微闪着光，倒比一些刚入宫的年轻女子还来得润泽。　　她想女儿终于如自己所愿走出了对谢子绍的那份感情，可世间的男女，又有多少人能爱上对的人？　　“感情自然是暖的，但是重夕，你要记住帝王家是不需要多少感情的。”洛文珺笑了笑，“要谨记，到了乌雅，你首先是代表大周的公主，其次才是乾真王子的王妃。无论发生什么，皆要以大周利益为优先。和亲公主能得到异国的尊敬，除了其本身的资质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她背后有一个强大的母国。”　　陆重夕到底是有几分小女儿心思的，这些日子时不时听洛文珺说些帝王家该如何冷血如何杀伐决断如何利益至上，虽也知是实话，却还是有些排斥的，因而只道了句“女儿明白了”。　　　　不多时到了寿康宫，听守门侍卫道皇帝本来要来的，都到寿康宫门口了，偏又有大臣奏报黄河泛滥之事，只能急急离开。　　洛文珺和陆重夕也未多想，相携着入了寿康宫。　　太后平日里喜欢将年轻女孩子留在身边一道玩乐，今日因要接见陪嫁小姐及其家人，便让这些女孩子们先行离开。只是陆重夕一迈入长生殿大门，扑面而来的依旧是团团萦绕的脂粉香味，明明是太后所住之处，这些叫人迷醉的味道却一直要比宫妃们所住之处还来得浓烈些。　　太后端坐在紫檀木鹿角椅上，笑眯眯地和坐在一侧的两名女子说着话，见洛文珺和重夕进来，便笑道：“贵妃和公主来了。”　　那两名女子听了，忙从椅子上起来，低垂着眉目站在那里。　　洛文珺和陆重夕向太后行礼问安，太后赐座，待二人坐定，那两名女子便对洛文珺和陆重夕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行了大礼。　　洛文珺忙笑道：“快起来吧，切莫如此见外。”　　太后笑道：“王家是大家，对礼节素来重视。”　　陆重夕一愣，王家？　　面前跪着的两名女子一老一少，应是母亲携女儿一道入宫。之前便听说了，王太太姓吴，不算什么大姓，父亲倒是做过个正四品文官，然在她年幼时便去世了，家道衰弱，在王氏家族也是个不起眼的人。观她们衣饰，虽看得出也是尽心打扮过了，但无论衣料还是首饰，都谈不上十分华贵，不过一中等人家的装束罢了。只不过二人举手投足间的风度，亦是大族女子该有的风范。　　洛文珺显然也有些讶异，但很快笑容便浮上了脸，对太后道：“难怪臣妾一进门便觉得她们二人气质不凡，原来是王家的太太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