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湖最有名的除了三大门派,还有一个名为明月摘星楼的地方。 这座楼位于杭州,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这座风景如画的城里,处处皆是美景。 这座楼为何有名?原因有三。 其一,此楼虽是江湖门派,行的却是商人之事——贩卖情报。江湖中人,武艺的确重要,但有时候情报比拳脚更为重要。 其二,此楼的楼主与沈家庄二公子是生死之交,异性兄弟。二人曾一同行走江湖,锄强扶弱,本就有名,明月摘星楼的建立更是如虎添翼。 其三,此楼楼主是个爱花之人,爱花之人必然惜花。因此,他在京城建了一座酿花楼,这酿花楼与明月摘星楼同样有名。 也有人说这座楼的主人是个奇人,奇怪的人。 明月摘星楼选址之时,楼主偏不喜西湖边的美好景致,也不中意孤山上梅鹤相伴的唯美传说,而择一处民宅,一间普通院落。 堂堂的明月摘星楼既没有威严大气的宅院,也没有令人心驰神往的美好景致。反而处于市井之中,民宅之内。 许多人疑惑不解,于是不耻下问。对此,楼主只是抖开折扇,笑而不语。 这位楼主姓柳,名清风。不及而立,风流倜傥。 如今这位柳楼主正坐在他的后院悠然品茗,折扇被他随意放置桌上。他呷着茶,望着池中锦鲤,深意一笑。 属下有人来报:“老板,铸剑山庄司徒小姐求见。” 柳清风道:“请。” 属下恭敬一揖,答道:“是。” 柳清风看着司徒映雪走进来,唇边笑意更甚。他自茶盘之中拿出一盏茶杯,往内注入茶水。 司徒映雪已走到面前,抱拳道:“映雪见过柳楼主。” 柳清风笑道:“司徒小姐客气了,请坐。” 司徒映雪一笑,落座。这院子虽没有沈家宅院中的一树海棠,却有更多品类的花木。比起海棠的一枝独秀,她更喜此处的姹紫嫣红。 柳清风将新倒的那盏茶递给司徒映雪,说道:“司徒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司徒映雪接过茶盏,说道:“映雪奉家父之命,前来请求柳楼主出手相助。” 柳清风挑眉道:“不敢当,司徒小姐不妨直说。” 司徒映雪道:“柳楼主见多识广,必然听说过梦魂剑。” 柳清风道:“传说是魔教之物。” 司徒映雪道:“近日,这件物品出现了。” 柳清风端杯盏的动作忽然一顿,看向司徒映雪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好奇,只听他问道:“你说梦魂剑出现了?” 司徒映雪点头道:“没错,它出现了,它如今是一个女子的兵器。” 柳清风目光一动,其中闪烁光芒,问道:“那女子是魔教后人?” 司徒映雪道:“这便是父亲派映雪前来的目的。” 柳清风面露疑惑,心下却十分了然。 司徒映雪继续道:“我山庄弟子查不出那女子来历,阁下的明月摘星楼是有名的情报楼,江湖上没有明月楼查不到的事情。所以父亲派映雪前来,希望柳楼主相助。” 柳清风笑道:“司徒小姐言重了,柳某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司徒映雪道:“柳楼主太过谦虚了,谁人不知,明月摘星楼楼主除了武艺高强,最有名的是经商手腕,您若只算是混口饭吃,其他人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柳清风爽朗一笑,没有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尤其夸赞他的还是个漂亮的女子。女子貌美本就赏心悦目,说出如此顺耳言语,更令人心花怒放。 更何况柳清风的确是这样一个人,他武艺高强,却不完全是江湖人,他也是一个商人,很会赚钱的商人。尽管他只有一座明月摘星楼和一座酿花楼,但他算是江湖上最有钱的人。 尽管他很会赚钱,却也有规律。伤天害理之徒的生意不接,背信弃义宵小之辈的生意不接,不想接的生意自然也不会接。所以柳清风道:“柳某虽然做的是贩卖情报的生意,却不一定任何生意都会接。” 司徒映雪道:“柳楼主何出此言?莫非认为我铸剑山庄不够资格?” 柳清风道:“绝非如此。” 司徒映雪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柳清风道:“梦魂剑牵扯百年前的纠葛,且不论那些传言是真是假。如今已过去如此之久,没有丝毫线索,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司徒映雪道:“可那蓝衣女子却是活生生的人。” 柳清风沉吟片刻,说道:“司徒小姐,柳某对于没把握之事绝不敢夸大,毕竟还是担心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司徒映雪道:“柳楼主请勿担心,此番家父既派映雪前来,便是考虑到楼主所虑。江湖人皆知,映雪从不过问江湖之事,此番不过是山庄与明月摘星楼的正常走动罢了。映雪只是忧心山庄,遂才来此与楼主闲话家常。” 柳清风心中暗道,好一个美人计。司徒景天心知他必然不会接这桩买卖,便“动之以情”。他柳清风虽不怕被人找麻烦,却也不愿麻烦找上。但如今麻烦既已找上门了,他也就释怀了。遂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好再推脱,破例一次也无妨。” 司徒映雪笑道:“多谢柳楼主相助。” 柳清风摆手道:“司徒姑娘言重了。” 司徒映雪见柳清风答应下来,如释重负,偷偷舒了口气。若非父亲出发前教她这套说辞,恐怕完成不了父亲交待的任务,不禁感叹父亲当真料事如神。 柳清风见司徒映雪模样,不禁笑道:“司徒小姐此番前来,可是要小住一段时间?” 司徒映雪道:“不了,映雪明日便返回扬州,将好消息告知父亲。” 柳清风道:“送信这种事我派人跑一趟便是,你难得来杭州,在下自是要好好招待你。而且过两天落枫也会来到杭州,想必你与他在扬州时也没甚机会好好相处,此番正是一个好机会。” 司徒映雪面带桃花,微微垂下头来,低声说道:“多谢柳楼主,映雪便恭敬不如从命。” 柳清风笑道:“哪里哪里,司徒小姐不必客套。落枫是我好兄弟,作为兄长,自然希望他能得一良人。” 司徒映雪不好意思道:“柳楼主就不要取笑映雪了。” 柳清风笑笑,说道:“司徒小姐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了,我命人将客房收拾出来,你稍作休息,我这便命人去一趟扬州。”话语将落,便有侍者到来。 司徒映雪站起身来,对柳清风拱手道:“有劳柳楼主。” 柳清风亦站起身来,笑道:“司徒小姐不必客气,请。” 侍者立马在前带路,司徒映雪冲柳清风点头,跟随侍者离去。 柳清风看着司徒映雪离去背影,目光深沉,表情不定,看不出心中所想。 待司徒映雪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柳清风道:“你派人去一趟扬州,告知铸剑山庄,柳某感激司徒庄主惦念。” “是,老板。”另一道声音自柳清风身后传来,竟不知何时,又有一人来到这院中。 此人身高五尺左右,刚及柳清风肩头,尽管看上去稳重,眉宇间隐约带着一分稚气,他仍旧还是一个少年。 少年身着靛色衣衫,一头乌发以发带束于头顶。他见柳清风再无吩咐,便说道:“老板,方才……” 少年话未说完,柳清风摆手道:“嵇离,落枫很快便会来此,你先去铸剑山庄。送完信立马赶回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嵇离抱拳道:“是,老板,嵇离先告辞了。” 柳清风点头,少年纵身一跃,不见踪影。 少年前脚刚走,又见一人自门口走入。那人身着文士服,稳重成熟,他走到柳清风面前,说道:“老板,沈公子大约还有一日路程能到达杭州。不过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柳清风疑惑道:“有何不同?” 文士道:“沈公子并非独自一人,而是有人同行。” 柳清风笑道:“想必那是个十分特殊的人,是位姑娘?” 文士道:“不错,正是前几日刺杀司徒庄主的那位姑娘。” 柳清风挑眉,道:“有贵客要临门,你们好好安排安排。” 文士道:“老板,你难道不担心司徒小姐与那位姑娘见面会使场面尴尬?” 柳清风道:“这你大可放心,有落枫在,事情不会太失控。” 文士一愣,立即明白柳清风话中含义,心中暗暗感叹,柳老板这爱瞧热闹的本性一点都没变。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不禁说道:“老板,属下已经派出几路人马调查那蓝衣姑娘,奇怪的是竟无人查出结果来。” 柳清风道:“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吗?” 文士道:“只查到半年前入江湖以后的情况,至于她的身世以及师出何门一无所获。” 柳清风道:“半年前?” 文士道:“不错,此女子是半年前突然出现在江湖之中,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每经过一个地方,便有江湖中人身首异处。但死的都是些恃强凌弱、鱼肉普通百姓之辈。她十分低调,独来独往,每每杀完人便离开,即使是获益的普通百姓,亦不知其姓甚名谁。唯一能说出的,便是那女子着蓝衣,手握宝剑,沉默寡言。只是不知为何在扬州,要杀的是白道人物司徒景天。” 柳清风道:“这倒是十分有趣。” 文士继续道:“不久之前,她曾在扬州城外的一处村庄停留片刻。顺手救下被山匪掳走的女子,之后只身上山以一敌十,杀了匪首,沈公子便是那个时候遇见那位姑娘的。” 柳清风笑道:“想必见到姑娘杀人,他便去阻止,谁知错怪好人。” 文士点头道:“正是如此,后来沈公子去村中借宿,得知其中缘由,便连夜赶上山去。” 柳清风道:“以落枫的性子,必是知道错怪了她,便想弥补之前过错。” 文士道:“沈公子在那之前错手伤了那姑娘。” 柳清风略微有些惊讶道:“他竟会伤人?” 文士道:“那并非是沈公子本意,而是那位姑娘为了追赶逃跑匪首,不顾性命安危,被沈公子误伤。” 柳清风表情缓和过来,点头道:“如此,落枫心中必然更为内疚。” 文士道:“沈公子一路赶到山寨,因不熟悉地形,未能在第一时间寻到那位姑娘,倒是意外遇见另一个人。” 柳清风心中暗道:“落枫向来心思缜密,做事周到。如此莽撞,还真是少见。” 文士继续道:“沈公子意外闯入一间地下密室,密室里竟住着一位原本十八年前就该消失的人。” 文士此言吸引柳清风注意,追问道:“十八年前?莫非是薛家?难道是薛寒衣?” 文士道:“确是薛家人,却非薛寒衣,而是当年与薛寒衣争族长之位的薛斐。” 柳清风面色不定,若有所思。 文士道:“薛斐还做了件令人匪夷所思之事,他将族长的兵器玊玦剑赠送给沈公子。” 柳清风眼皮一震,问道:“他收下了?” 文士点头道:“不错。” 柳清风惊讶道:“怎么会!他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怎会接受薛斐的赠予?!” 文士道:“想必沈公子如此,必有他的道理。” 柳清风担忧道:“怕就怕他又心软了。” 文士又道:“老板,还有一件事,有关于梦魂剑。” 柳清风道“有何收获?” 文士道:“那位姑娘此番来到江南并非偶然,而是为了当年魔教传说中圣物之一的夺魄旗。” 柳清风道:“夺魄旗是用以惩处教中犯错之人,那位姑娘莫非是魔教后人?” 文士道:“此事尚不明确,不过如今夺魄旗在另一人手中,奇怪的是那位姑娘似乎是冲着夺魄旗而去。” 柳清风道:“的确奇怪,倘若是魔教中人,见到夺魄旗便该躲。而她却为此而去,莫非是为了秘籍与那些财富?” 文士道:“老板,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那位姑娘手中的梦魂剑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赠予她的。” 柳清风道:“这可有趣了,梦魂剑出现,手握梦魂剑之人要杀司徒景天。玊玦剑也出现,却送给了落枫。看来这平静了十八载的江湖,又有好戏要登场了。” 文士道:“属下已经派人去调查薛斐,明日便会有消息。” 柳清风道:“可查到此女子为何要杀司徒景天?” 文士道:“女子杀司徒景天是受人所托,奇怪的是,几天前那人与女子相见大打出手,为此段叙生废了只手,卓夫人身受重伤。” 柳清风道:“你是说那天夜里废段叙生一只手的神秘黑衣人是欲杀司徒景天之人?!” 文士点头道:“不错。” 柳清风沉吟,先前弟子回禀,当夜卓夫人曾套话于那黑衣人,之后更直接称呼其人为薛寒衣,莫非当真是薛寒衣?转念一想,若是报当年灭门之仇,薛斐也是极有可能的。莫非这一切不过是障眼法,真相其实只是薛家复仇?既是复仇,为何将事情弄得如此复杂? 一时思虑万千,柳清风不禁叹口气,说道:“罢了,今儿就先这样吧,我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文士拱手道:“属下告退。” 柳清风叹口气,进了屋。 风景再美,烦事扰心,自然没了欣赏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