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出没出事属下不知道,”范普无奈道,“但属下知道,您再不休息就真要出事了。”
“你说……”夏枫喃喃道,看着眼前范普这张憨厚耿直的脸,又把剩下的话憋回了肚子里:“算了,我回去睡了。”
夏枫没担忧错,太原出事了。但跟她想像中不太一样。
北贺不知道闹什么幺蛾子,派使者前来和谈。说是和谈,也可以说是胁迫。
长相极为粗犷的北贺使者坐在观察使府正厅,当着山西道一众臣属幕僚指指点点,来势汹汹,俨然一副主人模样。
荆宜飞恨得牙痒痒,面上硬维持着一片和平,笑道:“贵使远道而来,哪能上来就谈正事,我着人在花厅设了宴,不如先去畅饮一番,去去风尘?”
谁知那使臣不是个好忽悠的,抖了抖貂皮帽子上垂下来的发辫,直白道:“我等远道而来,是听说太原府来了位尊贵的客人,想见一见那位客人。”
“什么客人?”荆宜飞警觉起来,皱眉道,“你们是来和谈的,不跟本官商谈,想见谁?”
“贵国的宁王殿下。”使臣不急不躁,也不把牧守一方的观察使大人放眼里。
荆宜飞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又忍着不敢发作,随手招呼一个小厮,遣他去后院讯问萧明忱意思。
他胆小怕事惯了,蜷缩在山西多年,借着天堑与北贺比邻,却从不敢与其作对。
使臣一手搭上腰侧钢刀,一手拎起酒壶,豪迈地往里灌。
他笑得冷然,厅里一时静谧无声。
萧明忱玉冠束发,衣着济楚,一脸平淡地进了正厅,只当看不见浑身匪气缠绕的北贺使臣。
“殿下,”荆宜飞忙起身行礼,局促道,“这……这位使者坚持要见您,臣也……也是无奈之举。”
“无妨。”萧明忱不在意道。他坐到主位,慢腾腾喝了杯茶,直到荆宜飞急得满头大汗才缓慢开口:“贵使坚持见本王,可是有什么要事?”
“鄙人多年前曾代表我大贺出使,有幸在宫宴上见过殿下一面。”使者笑道,“真是缘分啊,今日能再见故人。”
“哦,是吗?”萧明忱疑惑道,“本王记性不好,忘了。”
使者被他噎得一哽,沉下脸寒声道:“不过是个没用的病秧子皇子罢了,叫你出来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那算了,这个面子本王不需要。”萧明忱语气满不在乎,直听得陪坐下方的一众幕僚满头冷汗。
北贺此来,说白了就是招降的,使者的钢刀都架出来了,摆明了‘你们降也得降,不降也得降’的态度。
见两方直接怼了起来,气氛僵硬不下。荆宜飞一下子急了:“殿下,使者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本使也想好好说,奈何你们的宁王殿下不给面子,”使者狞笑,“北贺陈兵边境,只等殿下一句话。宁王殿下,可要想好了再说。”
萧明忱仿佛听到了一句笑话,把茶杯撂到桌上:“恕本王眼拙,看不到贵使的诚意。既然已经陈兵边境,何苦再废心思,难不成在贵国眼中,太原不足一战?”
荆宜飞听了此言,差点给他跪下。何止是在北贺眼中,在他自己眼中太原都不值得敌军一战。
“你是不想活了!”使者钢刀霍然出鞘,直冲上位而去。
萧明忱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执起茶杯,笑着浅泯了一口。钢刀尚未曾近身,就被他身边的侍卫挡下。那侍卫出手迅疾,手掌翻转,剑刃直接把钢刀撞了回去。
北贺使者被回冲的力道震得后退几步,一双虎目凶狠狰狞,死死盯着云淡风轻的萧明忱:“你死了,我便放过山西百姓,殿下,这笔交易不亏,做吗?”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炸响在厅内每个人头顶。
荆宜飞也好,满座幕僚也好,怎么都读过几年圣贤书,‘君君臣臣’是被硬塞进他们脑子里的东西。
平日里,他们纵使胆小怕事,纵使满肚子自己的算计,却是万不敢丢弃‘君臣’这一道虚伪的屏障。
但君臣道义哪里比得上身家性命重要。如若北贺破开太原城门,他们在坐的一个也跑不掉。
道义这东西,吃饱了喝足了,拿出来虚伪吹嘘一番,感慨自己是个君子。真到了生死关头,人性都可以不要。
很快有人先动摇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虚伪怜悯的目光看向上座的宁王殿下。
萧明忱八风不动,安稳坐于上位看着他们一个个表演变脸。
使者环视四周,忽然冷笑着躬身,单手握于胸前,行了个北贺的礼仪:“在下大贺北院大王石抹兀欲,宁王殿下先前不记得不要紧,现在知道了,也好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