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忱本就低烧一直强行忍耐,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头疼得绵绵密密。这会儿正靠着马车闭目养神闻言低咳了两声,恍惚道:“什么话?”
“我路上把你扔了信不信?”夏枫以为他敷衍摔上帘子,转身要走忽然被一只有些发烫的手拉住。
她回过头萧明忱想用力拽住她却手上虚软,使不上半分力断断续续道:“关于西北与你自然都是真心话,恭维萧敬的,是假话。阿枫,有你在的这段日子,是我今生最轻松愉悦的时刻。”
夏枫伸手探他额头才发觉烫得吓人,见人眼神涣散不过是强打精神,忙道:“我你别说话了,快躺下。千珊呢?千珊过来!”
千珊不知道正躲哪儿勾搭小将军,根本不见人影。
“没事的她给我吃过药了。”萧明忱拉住她的手“我习惯了,估计要晚上才能退烧,进来陪我会儿好吗?”
即使夏枫吩咐减慢速度,但车马辘辘终归是不舒服的。
萧明忱烧的昏昏沉沉,却一直睡不安稳,时不时就会梦中惊醒,紧抓着夏枫手腕不撒手。
长江上漂浮的尸体把岸边的江水染上血色。血腥味被江风带起,绵延数十里地。
长江两岸的千里沃土几经战乱,寸草不生,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宣平侯陆农卓卑鄙归卑鄙,却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外敌当前,他暂时放下对萧敬的不满与成见,专心致志抵御北贺入侵,勉强为江南守住了最后一片净土。
夏枫亲眼目睹到处尸山血海,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萧明忱病得人事不省,否则以他那悲天悯人的性格,恐怕看见了又是一番感伤。
“阿枫,阿枫,别”萧明忱不知又梦到了什么,满头大汗,苍白的手背爆出一条条白筋,“别走!”
夏枫硬生生让他捏痛了,忙晃了晃人道:“殿下,醒醒,醒醒,我在呢。”
“咳,咳。”萧明忱忽然剧烈咳嗽一阵,睁开眼睛,模模糊糊问:“这,是哪儿?”
“到江北了,你忘了吗?咱们离开盛京了。”夏枫叹口气,又摸摸着他额头:“好像没那么烧了,你刚才梦到什么,吓成这样?”
“咳,咳,”萧明忱坐起身,闭上双目,深呼吸了几口,良久才如大梦初醒,道:“没什么,梦里很乱,我也记不清了。”
夏枫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梦。萧明忱睡觉从来不安稳,夜间常常噩梦缠身,这个人冷静克制到骨头里,梦里也不会有丝毫放松,若不是这次病重,根本不会出现说梦话这种事。
她私下里问过大夫几次,只说是白天思虑过重,夜里就容易噩梦缠身。宁王虽然幼年留下过宿疾,但身体底子不算差,他总是风吹雨打就要生个病,主要还是心病。
夏枫把这总结为庸人自扰,没病找病,并不当一回事。但这会儿看他病成这副样子,心里又不太好受。
“等过两天到寿州你留下吧,先别去西北了,养好身子再去好不好?”夏枫端出温在一旁的药,“西北现在状况不明,也还没回暖,冷得很,实在不利于养病。”
一直收不到战报,她对西北前线两眼一抹黑,不想让萧明忱去西北。
“无碍的,我的身体我知道。吃不吃药,养不养病都这样,该病了病一场,该好就好了。”萧明忱倚着车厢,喝完药多少有了点精神:“也对,夜长梦多,为防西北生变,你得尽早赶回去,不能带着我拖慢行程。这样也好,我留在寿州做些安排,随后再去怀远找你。”
“算了,你想去便去吧。”夏枫靠近他,本想抱一抱,看到自己铠甲未卸,只把脑袋抵到萧明忱颈窝,轻轻蹭了蹭,“徐石带着三千夏家军还在寿州,我让他们留下,随你安排。”
这个人看着柔弱可欺,一团和气,其实骨子里比什么都强硬。他要去怀远,自己根本拦不住。
萧明忱侧身靠着她,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他烧得浑身酸痛乏力,整个人病恹恹的,倚靠着夏枫,又昏昏沉沉地合上眼。
“殿下,上次我离开太原的时候,你说下次见面给我个惊喜,没忘吧?”夏枫扒拉着他细长白净的手指玩,半响没听到动静,抬起头无奈道:“算了,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