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狗窝里救回自己的,就是这位小娘子吗?
仿佛是的……记不清了……那段记忆如同幻影一般模模糊糊,一回忆太阳穴就嘭嘭乱跳……是她家的大人吧?不然,在这冰天雪地的山野乡村,这个小小的小娘子怎会存活?
“救命之恩……”那少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在那泛着油光的面条碗里,清了清嗓子里,声音嘶哑道,“秦征永生难忘。”
“你叫秦征?”程云淓点点头欣然接受了他的感谢,把碗放到他手心了,又给他塞了一双筷子,“秦小郎君先不必客气,快吃吧!”
那少年,秦征秦小郎君,终于不再矜持,几乎就在程云淓进房找出羽绒服给他披在肩上的没多久,他碗里的面条,不,应该叫汤饼,就连汤带肉带面带生菜和鹌鹑蛋,都吃光光了。
“我再去给你盛一碗吧。”程云淓接过他手里的空碗和筷子,说。
“不,不必了。”秦小郎君喘了口气,艰难地换了一个姿势,轻声道。
“你不必担心,我们还有粮食可过冬的。”程云淓说。
秦征愣了一下,有点羞惭地小声说道:“某倒没有顾虑到这个……”
“哦?”程云淓有点不明白,“小郎君不必客气哦,不吃饱如何对抗这般重的伤痛和寒热?”
“也还不曾顾虑到这些,”秦征觉得小娘子年纪小小,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而自己却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不再吃的,更觉得不好意思,“某只是考量到久饿乍食,怕撑破肚皮。”他几乎请不可闻地解释道。
“如此!”程云淓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她把碗和筷子放到灶台边,拿了温热的毛巾过来递给秦小郎君擦了擦嘴和手,然后大大方方地说:“我叫程云淓,是离此不远的三家村人。大雪之前三家村被突厥骑兵屠村,耶耶阿娘和村里人都遭了难,就我和弟弟,还有村正家胖孙子阿梁逃了出来。一路逃到此地来投奔嫁过来的姑姑和姑父一家,到了却发现大王村也似乎糟了袭击,村里空无一人,想必是躲进山里了。我们年纪还小,气力不及,大雪又封了路,就在此躲了起来,盼着天气好了姑姑姑父一家从山里出来,便一切都好了。”
秦小郎君手里捏着毛巾,端详着自己贴了创可贴的手指,乌黑的眉毛轻轻一动,上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程云淓。
程云淓不是真的小孩子,很快捕捉到了他的目光,询问地也挑了挑眉,歪着头等他自己说出来。
但秦征想了一想,把手里的毛巾放下,摆出一副开诚布公的姿态,面对着程云淓,道:“在下秦征,行十一,长安人氏,随父亲前来瓜、凉公干。”
程云淓等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啊?没了?”
秦征瞥到她清朗乌亮的眸子,忽然又觉得有些羞惭,只好接着道,“我父亲是北庭军将领,我乃北庭都护军戍边卫斥候。突厥骑兵犯我边境之后,几次遭遇,与同袍失散,九死一生。幸被程小娘子所救,免遭冻饿而殁,征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秦征抱拳,欲挣扎着在床上鞠躬行礼。
程云淓赶紧拦了一下,有点诧异地问:“你是戍边卫斥候?”
“然。”
“你才多大?有十四岁吗?”
这么点小屁孩,初中都没毕业的上战场打仗?
万恶的旧社会啊!
秦征不觉怔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这小娘子的言语未免有点……过于直白。转念一想,她不过只是八九岁的乡下小娘子,哪里学过什么礼仪?
他刚在思考怎么回答,程云淓却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才”八岁,还是个童稚的小萝莉,不是几天前那个二十八岁的老阿姨,这么说话好奇怪的感觉,又不是面对培训学校那些同等年龄不好好做作业的熊孩子们。
于是程云淓赶紧歪了歪头,摆出一个“天真浪漫”的甜笑,说道:“我只想着,小郎君年不过束发,却已然为国为民上阵杀敌,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拯救苍生于水火战乱,实在是我等小民之福啊。”
秦征眼角跳了跳,又瞥了一眼这个丁点大的女童,她摇头晃脑地说出一串恭维之词,小辫子在脑后一翘一翘的,惊诧自己年龄尚幼就要上阵杀敌是真的,但什么“为国为民”,什么“抛头颅洒热血”“赈救苍生于水火战乱”,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通也不通,怕也根本不是真心,也不知她自己懂不懂这些话的意思。
而程云淓却暗暗擦了把冷汗,多少年没拍过马屁了,还要拍一些拽词儿的马屁,业务实在不熟练,差点连“我等民”这种网络俗语都脱口而出,真是太没文化了,羞愧羞愧。
还好这个秦小郎君,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十一郎,还发着高烧,精神不济,只是笑笑并没放在心里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