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征听着程家小娘子把两个最小的带进里间,阿梁则撅着屁股把劈柴都顺着墙边码码好了,才拍拍手又踮着脚尖推门进了房。秦征一直听到房门关好,里间里传来几个孩童嬉笑的声音,才舒了口气,睁开眼睛。
因为门窗俱闭,房间里的光线不算好,却也能知道外面已然雪霁,但太阳还在云层里,并未天晴。秦征闭着眼躺了一会儿,里间房门虽然关着,却能听到程家小娘子稚气童音在放轻声教弟妹们念诗和数数: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中间夹杂着阿梁笨拙的学舌,皓皓的哼哼唧唧和程家小娘子轻柔地笑着纠正和夸奖,小鱼儿倒是一直都不发一声的,莫非不会说话?
秦征把油纸包照原样收好,想了一下,又放进那琉璃软袋中,手指捏住那小吊坠,将机关合拢,又抬手将一直捏在手中的那细长的物什放在唇边,缓了片刻,吸了一口气慢慢沉下去,再微微撮起双唇,轻轻吹了一下。
然而这口气却牵动了浑身的伤痛,还未发出声响就蓦地散掉了,还牵起了新的一番疼痛。
秦征闭上眼睛等了几个呼吸,再一次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身体上大片伤痛让他无法平稳地呼吸,只能缓缓将那口气往下沉,一旦伤痛涌起,便停下来,再慢慢将气吐出,如在奔腾的怒江中行舟一般,既然一时无法征服惊涛,便另辟蹊径,顺着骇浪的边缘和空隙避险而行。
慢慢地,他终于能感应到丝丝真气从剧痛的四肢百骸之中悄然而出,丝丝缕缕汇集起来,如同山崖石缝里淅出的水滴一般,点点滴滴汇集成细细浅浅的水流,顺着经络向着丹田淅淅沥沥地汇聚而去,凝成了一汪温暖的深泉。
几息之后,秦征再次撮起双唇,运用体内运行起来的真气,试探着吹了一下手中的这乌黑坚硬的特殊的鹰哨。
耳边未有声音响起,秦征却知道鹰哨已通,又深吸一口气,继续吹了下去。
这鹰哨似乎并未发音,不会被身边人觉察,却其实发出的声音人耳是听不到的,只有大晋西部军斥候部中训练有素的红鹰才可听到。只是因为气力不足,汇聚的真气没多久就力竭了,秦征也不知在这门窗紧闭的室内,以他目前的功力吹出的特殊哨声能传出多远,是否会被红鹰捕捉得到。
太阳穴嘭嘭跳动不停,连耳中也开始嗡嗡鸣响。秦征不得不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却不妨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却是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和“嗤啦嗤啦”的声音,竟是程小娘子坐着小胡凳,在他床头不远点起了炉子在做饭做菜。里间的门开着,小鱼儿抱着长耳朵的兔子娃娃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看着,阿梁则在里间外间跳来跳去,嘴巴里嘟嘟囔囔地背着什么。
“阿兄醒了!”阿梁第一个看到,停下来大声说,“阿姐,阿兄醒啦!”
程云淓刚炒好番茄炒鸡蛋盛到盘子里,正准备切了腊肠做一个煲仔饭,听见阿梁的话就放下手里的刀,撩起长得都要落到地上的防水围裙擦着手走过来道:“吵醒十一郎了,等一下就吃午食了。”
说罢想一想,不对,现在都是一天两顿,有朝食有暮食,应该没有“午食”这一说吧。
“秦小郎君再躺一下,等下下就吃午饭了哦,”程云淓懒得改口,干脆道,“朝食吃太早了,小鱼儿饿了。”
秦征看了一眼踮起脚去够灶台上食物的小鱼儿,“嗯”了一声。等程云淓回身拿了勺舀了一勺番茄炒鸡蛋喂到小鱼儿口中,然后继续回去切腊肠的时候,他偷眼看看她的背影,想了又想,努力撑起身体坐起来,又摸了摸搭在被子上的黑色大氅,这大氅跟几个孩童的衣服一样,是很窄的窄袖,胸前也有一长条琉璃软袋上的那种能拉开的小机关。整个的衣料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很轻,摸上去滑滑的,隔一拳的宽度就缝上一长条线,却又都蓬松地嘭起来,轻飘飘的样子,能够御寒吗?
秦征有点犹豫,又想起早上几个孩子出门玩耍时外面穿的大氅也差不多都是这个质地,大概,是能御寒的吧。
正想着,拿着毛巾给小鱼儿擦手的阿梁看到他似乎想起床,就鼓起勇气走到了床头,小声说道:“阿姐说了,阿兄在发寒热,不好起来呢。”边说着,边把小短手举到脸边,看着秦征的眼睛,非常认真地摇了摇。
秦征看着他的小胖脸,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尤其是程小娘子也闻声转过头来,说道:“秦小郎君再躺躺,饭菜马上就好了。”
“我……躺的时间太久,出去略走走。”秦征耳根发热地说道。
“小郎君还在发寒热,伤势也太严重,还是不要出去吧,以免受凉寒热更重了。”程云淓劝道。
“不会的,只是……略走走。”秦征支支吾吾,却还是将那件轻飘飘的大氅披在身上,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程云淓看他坚持,正准备继续劝阻,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这娃儿是不是要上厕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