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杨素神思飞转,但无论如何也看不透此中深意,不由满面的疑惑反问起来:“公主希望陛下宽恕蜀王,然后让你来找太子求情……这关系是不是有点绕啊?”
这样碰壁,令夏蔓的心中迅速蔓生出一片更深的剜心之伤,她及其不自然地略微低下头,刻意避开杨素炯炯有神的目光,缓缓地解释道:“不瞒杨仆射,其实奴婢自幼和蜀王妃关系亲近,所以奴婢来求太子,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杨素这才点头“嗯”了一声,一边居高临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普通宫人,一边语气深沉地说:“太子和蜀王是手足,自然不会落井下石,只是……”话说到一半,他陡然收了声,目光紧紧地落在眼前之人发间的一颗小银球上。这精致的银饰无比眼熟,杨素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发饰,迅速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不过眨眼之间,他顿时恍然大悟,这时,连带着看夏蔓的眼神骤然变了温度,转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但却是刻意冷落了语气,继续开口道:“只是……蜀王这次犯的错实在太大,龙颜震怒,谁也劝阻不了啊!”
夏蔓心中如临烈火煎熬,忍不住带着哭腔,恳切地求道:“奴婢知道蜀王是自己作孽,怪不得别人,也不期盼陛下能完全宽恕他,只求太子看在兄弟亲情的面子上,劝陛下饶蜀王一命,放他一条生路。”
这样急迫而揪心的姿态,杨素明显感觉到眼前之人似乎与杨秀的关系很是不一般,但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去细究这几人间的爱恨,横眉一挑,直截了当地开出了条件:“娘子姓夏,是吧?夏娘子,我会将你的心愿如实转告给太子,相信太子殿下会尽自己所能为蜀王说情。不过,殿下既然了了娘子的心愿,娘子也应该了却殿下的心愿吧?”
夏蔓虽然身处内宫,却从未陷入斗争的漩涡之中,这样明明白白的交易之态,她却是实实在在的懵懂未知。带着一丝慌乱,疑惑地问道:“太子的心愿?奴婢不明白仆射大人的意思……”
杨素也不论她是假意还是真的无知,自顾牵起嘴角,悠长地回答道:“殿下心悦娘子已久,难道娘子不知道吗?”
夏蔓当即目瞪口呆,也不顾礼节,抬眼直视着杨素,猛地摇头坚决否认:“仆射大人说笑了,奴婢已年近三十,既不青春又不貌美,太子怎么会喜欢奴婢!”
杨素细细看着夏蔓的容姿,不由地轻“呵”一声,似笑非笑道:“你是殿下心头的白月光,这份心意与年龄无关……
夏蔓被前言堵得一时无语,二人便这样僵持沉默起来,接下来,只见夏蔓渐渐淡去了眼中的惊色,她忍着心下一切的灼热之息,主动抬头与杨素直直对视,淡定而真心实意地反问道:“希望太子为蜀王说情也是公主的心愿,太子殿下向来敬重公主,不会连这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吧?”
杨素对夏蔓的问话视若无睹,他一双细眼微眯,高深地逼问道:“夏娘子,你莫不是心里有其他人,所以不愿接受太子的心意?”
夏蔓心中确有不可告人之事,自然无法坦然,不禁吓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当然没有!”再看杨素,依旧是一副不依不饶之色,她生怕这人紧追着这些事继续说下去,微微扬起下颚,凛然地说了一句:“仆射大人是当朝宰相,跟一个宫女询问这些,是不是有失身份啊……”
杨素被一个宫人顶了嘴,当场露出一副桀骜昂扬的劲儿,以毋庸置疑的坚决态度回道:“娘子还是不了解我啊,我向来见不得痴情人饱受思念之苦!既然你心中没有其他人,何不接受太子殿下的美意?”
夏蔓避无可避,只能正面回答道:“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与太子有云泥之别,杨仆射说的事,奴婢连想都不敢想。”
杨素听罢,竟是大气豪爽地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说:“原来娘子担心的是这个啊!太子殿下目前确实不方便给你名分,但是等殿下位登大宝之后,必定会封你为妃,你丝毫不必怀疑殿下的真心。”
夏蔓搞不清楚杨素是误会还是故意做戏,她急切地想要解释,但对方却是犀利地挥手一摆,态度也是急转直下,冰冷无情地说:“这样吧,夏娘子,只要你肯承诺不嫁给别人,也不自请离宫,我就保证殿下会为蜀王求情,而且蜀王一定不会死!”
听了这样一番话,夏蔓救人心切,也顾不得多想,当机立断回答道:“奴婢答应过公主,要一辈子留在她身边,自然也不会嫁人,如果只是这点要求,奴婢可以向杨仆射承诺!”
提到乐平公主,杨素神思一转,不由展露出更深的笑意,他对这样的回答很是满意,张口赞道:“好,很好!我相信娘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
得到答复后,夏蔓再也没说话,只是行了个礼,匆忙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的早朝,皇帝板着脸正襟危坐在御座上,他也不谈政务,直接朝一众官员大发雷霆:“蜀王杨秀阴谋造反,还行巫蛊之术诅咒朕与汉王,天底下怎么会有为人子为人兄者如此歹毒?朕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将其处斩!”
臣子们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深感意外,不由面面相觑,只有一名开府大胆站出来谏道:“容臣直言,庶人勇被废,秦王也已薨逝,陛下的儿子不多,何必要如此重罚呢,不如对蜀王网开一面吧!”
杨坚被人这样顶撞,气得咬牙切齿:“当初秦王靡费财物,朕以父道训之,如今蜀王犯上作乱,朕以君道处决他,有什么不对!”
圣音隆隆,朝堂上一片肃静,无人再敢多言半句。此时,杨素隐隐泛起得意的颜色,暗自瞥向旁边的太子。杨广与其对视后,毅然决然地走出队伍,他大步上前,跪在朝堂中央,言辞恳切的说:“陛下,蜀王生性耿直,本非狡诈之徒,只是对我有一些误会,再加上小人在旁挑唆,才犯下如此大错。儿子恳求陛下饶四弟死罪,如果陛下不肯,就请将我一同治罪,毕竟没有处理好兄弟间的关系,我也有相当大的责任。”
太子念及兄弟手足之情,早已红了眼眶,字字颤抖却又铿锵,但杨坚听过却一点动摇之意,只是看着跪在殿中的杨广,很是为难地叹气一声。下一刻,只见几名皇室宗亲也紧随太子,纷纷站出来跪下表态,为杨秀谢罪。
如此声势浩大的恳求,这才令杨坚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他皱着眉头挥手示意众人先起来,紧接着更是不耐烦地嚷嚷起来:“行了,行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将杨秀贬为庶人,幽禁在内侍省吧,一切生活起居由太子督管,不过所有跟杨秀有勾结者,必须严肃处理!”
留住蜀王一命,众臣便再没有异议,同声附和:“陛下圣明”
之后几天,杨广和杨素奉皇帝之命,将平日里与杨秀有往来者全部清查了一遍。重者被杀轻者被罢官,包括元胄在内,受到牵连者多达百人,京中上下就这样折腾了月余,这一场祸事才渐渐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