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殿。
所有宫婢皆垂身出殿,无人敢抬头去看那褪去一身戎装的公子,可余光却是偷偷凝着。
一身重紫降衣,如仙肆意。
若不知他便是那北境而归的宁远侯,谁又敢相信这般之人手上早已有数十万的人命?
司礼监宋晏端着茶盏托盘,依旧眸色带笑:“重苏公子这般回朝,上京城可是热闹着呢,今个儿可是震天响动的。”
“是吗?”
言话之人便是顺帝,他并未着龙袍,反是一身青色便衣衬的浑身的惬意。于此刻,他懒散地倚着棋椅,将棋子落下。
白子一落,黑子便跟随其上,白子险些输了去。
宋晏擦了把汗。
反而便是这般落棋,让顺帝心中喜悦。
顺帝笑道:“重苏,你八年未曾回来,现在怎么便想回来了?”
顺帝虽是老态衰宁之貌,可声却如隆钟一般。
重苏右手紧捏着黑子,面对顺帝那般言论,沉声道:“娶亲并非是小事,也该回上京城了。”
顺帝听此,声音渐冷了些:“好个成亲,你竟算计到舅舅身上了?”
这太华殿内,除了他们二人,便只有司礼监宋晏一人伺候着。
宋晏听顺帝此话,心中已是思量。
大晋皇朝之中,若为尊贵,到底是龙子为上。
可大晋龙子之中,出色之人甚少。唯独已逝去的的先太子君九卿,与东宫现太子君墨承让顺帝心悦。除此之外,便是顺帝的侄子,重苏。
宋晏看向那不苟言笑的重苏,又重新斟了茶水,替他说道:“重苏公子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若开枝散叶了,也是皇家的幸事。”
顺帝大笑:“你倒是操心。”
“老奴哪敢啊?长公主可是皇上您唯一的妹妹,这重苏公子上战场八载,她日日于公主府以泪洗面,皇上您看着也忧虑不是?”
宋晏将茶壶放下,退后两步,脸上呈出的依旧是笑意。
顺帝收起笑意,反看向重苏:“回朝不慌,你反而先去了慎刑司处置那尸首。不说那妇人是张都尉的独女,又是卫国公府的妾,单凭你忤逆了回朝的时辰,朕便能罚你。”
重苏听了这一句“罚”,那无波之容多了抹笑意。他什么都没说,反而将棋子再度落下,将白棋堵的死死的。
这一赌,顺帝却是一怔,而宋晏也是慌了神。
“一朝回朝,各方势力皆来拉拢,谁又不知?北境虽是战乱,半年之中却收到了百张女子画像,皆是这朝臣而为,皇舅您不可能不知?这又谈何算计?”
重苏起身,且亲自给顺帝斟了一杯茶,烟雾缭绕,那双眼睛却是寂静的。
顺帝倚背,紧紧捏着茶杯:“休用话术套朕,可那些画像之中,唯独没有步霜歌,是你选择的她,所以才愿归来成亲,并非是朕逼你回来的。”
“可卫国公是纯臣,与那些朝臣不同,娶其女不是更好?”重苏此话说的露骨,任谁听去皆知他此话何意。
宋晏听着,混浊之眸起伏明灭着。
自古将军手握重兵,皆是皇帝心中的刺,各方势力更是相互拉拢。而重苏却不同,她的母亲是皇帝的妹妹,他鞠躬尽瘁,多年征战伏尸百万,如今更是与各路朝臣并不相扰。即便是成亲,他也只会选择了纯臣之女,到底是为表明自己的忠义。
“可所有人都认为,是朕逼着卫国公府与你侯府联姻,你倒是将责任甩的一干二净。”
顺帝似是乏了,茶水未曾饮完便起了身预走。
宋晏去扶,却是微微思虑。
他从未想过,这皇帝赐婚是假,重苏求婚却是真。或许从始至终,这重苏公子想要的人便只是步霜歌罢了。
重苏俯身恭迎,只道:“步霜歌的画像,是东宫太子率人送至北境军营的,并非不在百图之中。”
这一刻,顺帝脚步停顿了下来,静静地看向重苏,眸中阴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