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言航就再没见过林六月,给她打电话,也是很忙的样子,她一个大学生,比他一个公司负责人还要忙,言航有些说不出话来。 可也没办法,见不到人,感情就无从说起,而且林六月又是那种对电话特别不耐烦的人,正事一说完,转手就撂电话。 不过一想对方家里亲人去世,言航也不好去烦她,虽然也想去上个香祭拜一下,可是一听对方那‘有P快放’的冰碴子语调,言航都特别嫌弃自己多事儿。 啥都不是,瞎什么热闹。 虽然男人主动一些也没什么,但是一个人唱独角戏就比较尴尬了,这些天他没话题找着话的联系林六月,可对方依旧是一副“有什么事儿你赶紧说”的样子。 堵得言航有些挫败。 继个人资本条件之后,他的社交能力也受到不小的打击。 还真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外,就没人能让他难受成这样,说不失望是假的,他甚至还陷入深深自我怀疑中,最后还是言俏看不过眼。 “爸爸,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妈妈只是比较忙而已,过后你问她就是,她肯定不会瞒着你什么的。” 听到这里,才不得不说,言俏这安静淡漠的样子,是刺激言航的另一大原因。 尤其是那条她说起死亡这件事的表情,居然和林六月同步到了让他惊心的程度。 他不是玻璃心,但也不是金刚石的心。 所以当他发现林六月对于亲人去世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伤心之时,心里不可避免的脆弱了一下,这是人之常情,你发现你以为了解的那个人的另外一面,两者之间有着巨大反差,正常人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虽然伤心不一定写在脸上,虽然情分可能没那么深。 道理,言航都明白,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忧伤了。 这些言俏看在眼里,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现在焦虑的是另一件事。 眼看快要过年了,她却还在这里飘荡,动不了回不去,非常被动。 她眼看着爸爸陷入自我怀疑中,也没心情开解,快烧到自己眉毛的火,烤得她脑子都糊成一坨,根本想不了别的。 要怎么办呢?反正和爸爸一起过年是不可能了,言俏不抱任何希望,然后林家可能是第一选择,可是一想到要过林至安那一关,言俏整个人都颤抖着模糊了。 那个才是最大BOSS,没有之一。 天地只打,却无处可依,言俏觉得自己是个孤苦伶仃的命,一时间,更愁了。 邓敏清来给上司送资料,进了门,就见这一大一小神同步的凄惨表情,有些乐呵儿,笑意吟吟的脸在父女俩眼中怎么看怎么刺眼。 言俏冲着他甜甜地笑了笑,然后用脚碰碰爸爸,眼神示意:爸,那个人好嚣张,怼他! 言航没理她,接过资料继续工作,都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儿,言航态度也很随意。 邓敏清送完东西,倒没急着走,只是看着老板欲言又止,言航疑惑抬头,“干嘛呢?蹭晚饭的话早了点吧。” “不是!”邓敏清连忙摇头,“那个,言总……” “嗯?” 鼻音很重,这也是邓敏清留这儿的原因。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 呃,那小冷箭般的眼神直直刺过来,冻得邓敏清不知该说啥,张嘴还想再劝劝,那边却又接着低头看资料,“不用了,我有分寸。” 说完,又不自觉耸了耸鼻子。 言航感冒了。 就在见完林六月的那个晚上,他身体素质一向正常,太热太冷都会闹毛病,可邓敏清是第一次碰上,加上第二天上班时言航不仅不舒服,情绪也不是特别好,邓秘书脑洞大开,不由把问题交代在林六月那儿了。 后面一直没见着人,他看着都着急,然后言航也急,于是就被感冒击倒了。 忙完这一阵,言航在家歇着,邓敏清帮着跑腿之类。 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邓敏清望着上司阴郁好几天的脸色,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想了不少对策,最后还是直指林六月这儿。 另外,作为一个单身狗,邓秘书真觉得没有比爱情更好的良药了,不管什么事,爱人过来亲亲抱抱举……哄一哄,就什么都没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言航抬头,见秘书一脸傻愣。 “呃……”邓敏清吓了一跳,瞬间闪过一丝被揭穿的慌乱,很好地被言航捕捉到了,他眯了眯眼,“想什么呢?” “呵呵……”邓敏清更尴尬了,他不由挠头,对着言航越来越锐利的视线,说不出话来。 倒是言俏解救了他,小丫头倚在沙发另一端,盖着和言航同款的毛毯,从故事书里抬头,“邓叔叔不会是在想爸爸会给你发多少奖金吧,毕竟这段时间你真的辛苦了。” 这么一句上位者发言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就算是言航的孩子也是如此。 邓敏清心里吐槽,面上带着傻笑直点头。 不过小姑娘真的很聪明啊,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被上司瞪出内伤。 言航瞅了眼打掩护的便宜女儿,冷笑一声,抬脚把她垮下来的毛毯往上提了提,十分不客气地把她往一边揣了揣:“离我远点。” 言俏也是好脾气,依着他在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看书。 看着我父女俩的互动,邓敏清不由汗了一下,不管何时他都不能适应这样状态的,话说言俏脾气真好,居然都没看她生过气,他要是有这种整天怼自己的爸,早就…… “我说!”一道黯哑的声音传来,是正在低头翻看资料的言航,“你真要留下来做晚饭啊?” 邓敏清一个立正,转身就想走人,临了还小心翼翼补充了一个消息,“言总,南嫣小姐那边……” 言航猛地抬头,逼人的眼神直刺向他,那神情,仿佛他在多说一个字,就灭了他。 邓敏清闭嘴,心里有些轻松;很好,今天的言总也不想提起南嫣小姐。 被那样用眼神杀了一通,邓敏清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丢下再见两个字利索地走人,在门口还探个头,“言总,记得按时吃药……啊!” 眼瞅言航将手伸向了拖鞋,邓敏清砰一声关上门走了,想想好像没说什么惹人嫌的话,啊不对—— 他刚刚,好像吐槽了他上司。 ——呜呜呜,感觉要被弄死惹。 嗯,等等! ——哈哈哈,这感觉好爽! 邓大秘书捂嘴,抖得跟触电似得走了。 * 邓敏清一走,言航立马扔了手里的资料,脸色痛苦揉了揉额迹。 言俏见状,抿抿嘴没说话,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手边,坐在沙发上担忧地望着他。 “说了让你离远点。” 言航挥开她探过来的手,面色不善,不过因为生病和疼痛,不像平时那样具有威严。 言俏以极其强硬的态度摸了摸爸爸的额头,终于说出了口:“爸爸,我们去医院吧。” “都说不用……” “在这样下去,你会烧傻的。” “……你才烧傻了呢。” “嗯,我就是小时候高烧过,所以才连爸爸都说不过。” “……” 言航愣愣看了她两秒,发现视线有些模糊,掀了毛毯站起来,“我先去休息一下。” “爸爸……” 言俏伸手去拽他,反被言航一把按住头,“言俏啊,看到你现在好好的,我就特别放心我自己。” “……” 言俏想呵呵了,这个算是讽刺吧。 言航摇摇晃晃往卧室走,刚刚坐着不知道,移动起来才明白的确不妙啊,感觉快要晕倒了,但是还不行,至少不能倒着这里,当着这孩子的面。 言航也知道自己在逞强,逞强要不得,尤其是对待革命本钱更是不行,但他就是不想去医院,这种小孩儿一般不要命的任性,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极少发生,毕竟不逞强是他们家老头子交给他的第一个词。 但是现在的他做不到。 言航同样清楚,这不是小时候,不会有人照顾好他后,再严厉的批评他,也不会有人第一时间发现后就急吼吼地喊家庭医生,更没有想象中温柔的人和手心…… 细节都经不住回忆,不论伤痛美好,在孤独脆弱中,都会化为利刃,直捅伤口。 所以在独自生活之后,言航几乎没生过病。 他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时也明白一旦到了这种处境,他就是彻底的孤立无援。 就像现在。 言俏的言行已经超出了一个孩子的界限,她的眼神太清澈了,仿佛能看透他所想的一切。 眼里时不时透露出来的忧伤,说明她还有所隐瞒,让言航无法相信她。 落上锁,言航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在床上扑腾,没什么睡意,却架不住病毒感染一阵阵袭击着他的神经,让他产生幻觉。 言航仿佛掉入了一个空间,纯白色的,让人无法呼吸,垂直掉落的压力刺痛耳膜,隐约见,听见了一声啜泣。周围的眼神开始加深,逐渐变成黑色,加上愈加清晰的哭声,考验着他的心脏。 不一会儿言航就看见了那个孩子,一个女孩子,和言俏差不多大的年纪,手里却抱着一只小木剑,她蹲在那里偷偷抹泪,还时不时的抬头看,言航觉着这张脸有些眼熟,和言俏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尽相同,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路过她身边,目不斜视向前走,她伸手想要拉住他,却捞了个空,只能看着他走远,眼泪流得更凶。 言航被换了个方向,那个男人正在向他走来,其实他还年轻,脸色一点痕迹都没有,只是头发几近花白,造就一种老的假象。 言航怔怔望着他,冥思苦想。 这个人更眼熟,却也想不起来是谁。 他还来不及细想,意识被一阵拉扯,伴随着不轻不重的力道,迫使他醒来,言航有些烦躁,他这种在意关键时刻的人一旦被打断,就很难再集中精力,所以不由一阵苦恼谁这么不识抬举。 还未睁眼,斥责的话已到嘴边,随着眼眸慢慢明亮,跟着张嘴,然后——就闭不上了。 目光所到之处,长头发的女孩子正在给他擦手,柔软的毛巾一次次拂过他手心,痒得他不自觉握拳,握住了她的手。 抬头,预想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 林六月眨眨眼睛,另一只手扶正他额上的毛巾,用冰冷的手背碰了碰他的脸,然后满意地对着他笑:“晚上好。” 好个鬼啊! 那一刻,言航脸上又回温的迹象,眼眶也跟着模糊,好在他稳住了没有失态,只是握着对方的手又紧了些,接着慢慢板(?)起脸来:“六月,你……” 林六月歪头,“我?” 几日不见,言航觉得林六月这么无辜的样子,居然能够那么可爱,竟然让他手里充满力气,他紧紧握住林六月的手,红着脸问她; “……怎么现在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