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记忆如山海倒来,朽月面色苍白,双唇颤抖,她不忍再看这样的景象,无力地拖着艰难的步子往村落走去。那里有她的家,她的族人,她所热爱的一切。
可惜这一切已经没有了。
那时候她在哪呢?应该是被藏在一处极为狭小的窖洞中吧。她这样想着,四周景色一换,便真的来到了黝黑的洞中。
魔族铁蹄猖狂,那些顽强抗争的勇士已经倒下,魔爪已经伸进村中。外面满是妇孺老人绝望的哭喊声,求救声,悲鸣声不绝于耳。
小孩捂着头痛苦地蹲在狭小的地洞内,脑袋一片空白,苟活对于她来说是一件万分煎熬的事。
当小孩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女人亲切温柔的声音:“灼灵,你是我族最后的一位灵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去,明白么?记住,别听,别看,别想,睡一觉就过去了!”
小灼灵一双将欲推门而出的小手又默默缩瑟回去,过了一会,她用微弱的声音问了一句:“夙穗,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我……”
声音戛然而止。
洞外,一个凶悍的魔兵正吮吸着一具女尸脖颈处的红色汁液。饮罢,他并不准备就此罢休,接着咬下了女人肩上的一块皮肉,贪婪地啃噬着她的骨髓。
鲜血流进洞罅中,滴到了孩子的脸颊上。
哐啷一声,门被踹开了。
外面有人走进来,是个女魔。她一脚踢开撕咬女尸的魔兵,大喝道:“蠢物!谁让你私饮灵血?哼,原来是鬼离那家伙的部下,没脑的杂碎,还不快给老娘滚!”
魔兵摔翻在地,模样甚是狼狈,头也不抬地落荒而逃。
女魔没走,在屋内漫不经心地巡视了一圈,突然脚步在血肉模糊的女尸旁边停住了,顺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盖在了女人身上。
不知察觉到什么,女魔如火的红唇突然弯成一道绚丽的弧线,她挪开了那具尸体,打开了尸体身后掩藏的窖洞木板。
洞内的小孩用充满狠戾的鸷眼盯着她看,她脸上两道殷红的血痕自眼角流下,像极了两行怨恨的血泪。
那不是她的血,是夙穗的。那个从小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灵族祭司已经死了,尸体就在外面躺着,她没能实现永远守护灵女的誓言。
“呵呵,你这小孩怎么这般冷漠,你的族人一个个倒下了,你也无动于衷?”女魔居高临下地看着地洞中的小孩笑着问道。
这时,突然门外有个粗浑的声音传来:“鬼未,你这娘们在里头干嘛呢?”
女魔收敛笑意,将木板放了回去,转身冲着门外怒吼道:“臭鬼离,能不能死远点,你身上的血腥味大老远就闻见了!”
那个叫鬼离的魔头身躯庞大,没法进去屋内,只探出半个身子往里面瞅了几眼:“咦,里面怎么有活人的味道?”
“你眼神不好?难道是死人在跟你说话吗?”女魔向他投以鄙视的目光。
魔头又往里边嗅了嗅,满脸写着质疑:“不对,不是你身上的味道!”
“怎么,鬼离的鼻子也有不好使的时候?来来来,老娘出来给你闻个够!”女魔作势便要出去跟他理论。
魔头摆摆手拒绝道:“你可别!老子只对人血感兴趣,对女人可不感兴趣!”
女魔随后跟着离开,临走前,她没来由地对小孩说了一句:
“好好活着,你的路还长,努力成为仇人们的痛处吧。”
女魔因一念之仁放过了小孩,不料一语成谶,也不知如今恶行擢发难数的灵帝算不算别人的痛处。
朽月抽回离乱的思绪,耳边嘈杂细碎的声音渐渐远去,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只感到身边有影子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她伫立在憧憧人影之中,脚下似乎是一条流动的长河,所有虚影都飘在河上,它们仿佛被某种力量所牵引,昂首朝着河的尽头攘攘而去。
她仍旧站在原地,她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太过招眼以至于引起那些影子的好奇。
这些影子的面容忽然清晰了起来,朽月能甚至能一个个清楚地辨认出来,所谓影子原来正是死去族人的亡魂。
“你为什么躲着苟延残喘不出来?”
“凭什么就你还活着?”
“她为什么这么冷漠,都没见她哭过!”
“可不就是,她天生薄情,族人死了也不伤心!”
“这代灵女真是懦弱无能啊!连自己的子民都救不了,简直一点用都没有!”
“没错,灵女不会结灵护法,跟废物是没两样的!”
“如果不是她没能力,我们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自她出生起就觉得她不祥,没想到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
“夙灼灵,你不配为我族一员,你是我们灵族的败类!”
“败类!”
“败类!”
“败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