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阁乃是宋园另一处胜景,与仙女楼遥遥相望,众山环绕,假山流水,胜似自然。 其中道道小径四通八达,从仙女楼出来,一水儿姑娘带着丫头们穿过狮子林。 茂林修竹,郁郁青青,晚风一过,一阵绿波涛涛。 远处似有鼎沸之声,虞宓跟在几位公主郡主身后,众人说着话,玩笑着往那边走。 片刻功夫,便进了一处荷花池,阵阵清香弥漫过来,端的给人一股惬意。 池旁的小亭子里,熙熙攘攘的站着许多的人,各家公子锦袍加身,长身玉立,围着几个鹤立鸡群的人。 三公子虞仲煜眉头微蹙,拱手作揖,声音凛然,“世子可否给个说法,家妹并无大过,却遭此大难,不说两家的姻亲关系,世子原该端重有礼,便是没有,这样不明不白推人下水,还是对个弱女子,世子可该说什么?” 安王世子宋轶俊美的脸上并无其他表情,站在一旁,神色淡漠,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浑身湿透的姑娘。 声音冷漠,“抱歉,五姑娘突然冲过来,在下受惊,无心之举。” 言下之意,他实是被她惊到,慌乱中推虞宸入水乃是意外。 虞仲煜面容沉沉,虽知宋轶推卸责任,可人已赔不是,他君子端方,最不善处理这些纠纷。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安阳伯家的三公子尚志是个好脾气的人,双方僵着,少不得他来做个和事佬。 “两位哥哥快歇住了罢,小事啊,这人多手杂的,快扶了五妹妹下去梳洗,天寒地冻的,仔细病着了。” 众人好似也想起来才刚有个柔弱女子落了水,连忙你一句他一句说着,又吩咐下头的人备水、打扫房间、找衣服。 众说纷糟之间,三公主领着一群姑娘进了亭子。 虞宓朝外头瞧了一眼,等云桑来了,自她手里取过羽毛缎斗篷。 趁着其他人闲话的功夫,到虞家五姑娘身边,给她整个包的严严实实。 虞宸小脸苍白,嘴唇发紫,眉头蹙着,浑身抖着打摆子,神志不明的模样。 这厢虞仲煜与安王世子宋轶在众人的说笑劝解之下,便也没了针锋相对的氛围。 三皇子作为东道,又要拉两人喝酒,虞仲煜心里不受用,也不好扫皇子的脸面。 只得暗捺不悦,推说五妹出事,家中长辈恐正忧心,少不得要先行一步。 三皇子也心知,因是他举办的宴会,为不得罪他,这才没闹起来,此时也不能留人了。 拍拍虞仲煜的肩,笑道:“既如此,那你就带五姑娘先回吧,代我问候,逮着空儿,我喊阿轶给你赔不是,今儿你多担待。” 虞仲煜拱手后退,白俊的脸上浮起笑,“哪里的话,殿下留步,今日是虞府叨扰了,告退。” 走前看了一眼风轻云淡、清冷如玉的宋世子,脸色微沉,长袖一甩,出了门。 托了四下听候差遣的婆子丫鬟,去唤虞府的公子姑娘,莫约耗了一刻钟功夫。 在宋园内三门停马车的地界儿,众人领着丫鬟、跟来的婆子媳妇子聚首。 几位公子翻身上马,虞宓并云桑和八姑娘虞萱及其身边的大丫头红雁上了来时的马车。 来去匆匆,虞府早先便得了信儿,回来的人又没说个仔细,府里二太太、三太太接了信就在侧门处等着了。 回了家,又是一阵忙乱,安置妥当了,才发觉五姑娘虞宸起了高烧。 二太太眼见着儿女无忧,也就松了心,此时注意到了虞宸,怜她无母离父,少不得一番费心,“怎的就这样可怜,快些着,去请大夫。” 随即着人喊了小轿子,又让人把青藤阁的大丫头六梅、青杏叫去蓼兰院候着。 五姑娘虞宸被二太太带去,细细地洗了热水澡,找大夫开了药,把人安置在虞宓时常住的侧房里,亲自去看了几回。 回来才刚坐下喝口水,二老爷也回房准备安置了。 二太太亲自替丈夫褪下外裳,从丫头手里接过茶水递过去,说道:“今儿宋园的事你可知了,五姐儿这样,以后若真进了那门子可怎生好?” 二老爷虞齐贤轻抚美冉,虽以近不惑,只那张仍然俊秀的脸,也不难看出年轻时的少年风度,沉吟片刻,开口道:“再说罢,老太太也不知是几个意思,大哥那边也没个音信,咱们这做叔婶的哪能越俎代庖。” 虞家大老爷虞宗德乃今上亲封冠军大将军,常年镇守边关,已有几个年头不曾回京。 虞宸与安王世子的婚事也有十几年了,是已故的大太太与安王妃定下的。 后来发觉五姑娘的痴傻病,大太太又因病去了,有着人情.事故上的原因,安王府一直不曾退婚。 虞府也不好上赶着嫁女儿,那边装聋作哑,府里也没主动提及,就这样不咸不淡的拖着。 眼见姑娘们一年大两年小的,五姑娘耗着,这后面的姊妹可如何呢? 再者,安阳世子年近及冠,想必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可总也不来人,就不难看出那家的态度。 二太太捋一捋手巾,轻试嘴角,叹气,“咱们阿久今年也十四了,你在外走动,也品察品察些年轻后生,我一个后宅妇人,接触的总有限。” 二老爷踱步到塌上歪着,从多宝阁上抽出一本书,闲闲地看。 闻言嘴角一撇,不悦道:“那个敢打我阿久的注意,都得过老子这关。” 二老爷年青时在军营待过,也不免染些痞气,时不时冒出来。 二太太看他一眼,打趣道:“看你能把女儿留一辈子,若行,我就服了你。” 又说,“五姐儿的事,你找安王爷探探口风,问问总不为过,那丫头也是命不好,不知是哪路神仙与人过不去。” 母亲早亡,父亲又常年不在身边,想想也是真可人疼。 二老爷幽幽叹口气,夫妻俩闲话一阵家里的事,也就盥洗歇下了,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戌时三刻,落霞阁外打更的婆子走远,院子里的丫头陆续起来,洒扫的也都动了。 虞宓的大丫头云桑云柳带着小丫头将屋子里的炉火燃起来,点起熏笼,朝里头丢了两块百合香。 从衣橱里取出姑娘今日要穿的衣裙,搭在架子上烘烤,云桑轻声唤来阿繁,“去把暖阁里的大红猩猩毡拿来,等会姑娘出门要穿的。” 里里外外的收拾妥当,屋子里暖香融融。 云桑缓步走到云香木架子床边,撩起青葱云纹床帐,笑道:“姑娘,是时候起了,昨儿个不是说去瞧五姑娘,刚老太太那边来人,说是身子不爽利,今儿就免了晨安了。” 虞宓坐起来扯过床里头的靠枕,掂在背后,看丫头们忙活,呆了片刻,白净的脸上有酣睡后的红晕,呆呆愣愣地发痴。 云桑回身到床边,挂起幔子,笑道:“怎个还没动静,可是床舍不得,还要和你墨迹呢。” 虞宓趴在锦被上,笑着说,“是了,这床与我难舍难分,实在不舍抛下它,我一人去,索性我再待会儿。” 云桑是个温柔性儿,又是个手脚利索的,将落霞阁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太太、老太太都放心。 云柳却是个爽利泼辣的,听姑娘如此说,不由道:“快别赖了,姑娘起罢,平时也是个万事不要咱们操心的,就这事,总有一车的理由来搪塞。” 虞宓讪讪,摸摸鼻子,仍笑道:“好丫头,就别埋汰我了,我起了还不行。” “就是了,今儿天气好,去园子里走走,总好过整日窝屋里。”一面说,两个丫头手脚麻利,不费多少功夫,玲珑剔透的人儿便打理出来了。 两个丫头围着虞宓转,对自己的手艺也甚是满意。 虞宓瞧着双龙戏珠夔龙纹明镜里着装干净透彻的人影,点点头,“又不出门,简便些吧。” 伸手去了一支翡翠流苏燕头钗,瀑布般的墨发顺在脑后,配着青白对襟襦裙,活似一颗嫩嫩的水葱。 云柳整理好床铺,抱起藤椅上的衣物往外走,云桑从里间拿出蝇帚子,一面扫一面问,“姑娘在哪儿用早饭,我就喊阿蘅去取了。” 虞宓坐在临窗的塌上,手里握着白玉瓷茶杯,轻抿一口,“你们在屋里吃罢,我去太太那儿。” 几人闲说了几句,虞宓带上云桑去了二太太处用饭,之后又一并过去迎松院问安。 在老太太处陪着说了几句话,回来后,虞宓到侧房里去看五姑娘。 进了门,几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子迎过来问安,她打头往里走,一面问,“五姐姐可醒了,用饭不曾,可又闹了?” 一个小丫鬟随行在侧,笑着道:“姑娘宽心,六梅姐姐守着呢,咱们姑娘还没醒,四姑娘和八姑娘也在呢。” 虞宓颔首,又细细问了底下伺候的人的吃住,交代了几句,也到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