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日来夏侯府见过的大少爷夏侯渊,不由有了主意。 这日用过饭,陪舅妈说了一回话,出的门来,笑问六梅,“你与府里丫头说话,可知表哥住哪里?” 六梅道:“表少爷住外院呢,姑娘问这个做甚?” 虞宸信步往前,笑道:“自是有事托给他,且非他不可。” 不想话音未落,听后头一男声笑道:“表妹寻我何事,若力所可及,少不得帮一把。若表妹想要天上的星星,那表哥可无能为力了。” 虞宸转身,瞧见不远处的人,长身玉立,眉眼俊秀。 头上戴着束发银冠,一身抄领云纹白衣,腰间系月白攒珠银带,好不风流倜傥,心下好感顿起。 上前几步笑道:“见过表哥,表哥何处去的,确是妹妹有事叨扰。” 夏侯渊原听母亲说这位傻了十几年的表妹好了,原还不大信,今日一见,倒是信了几分。 无他,只眼前这位表妹形容与一般闺阁女子很是不同。 模样秀丽,无甚极出彩之处,只那双眼睛,真真惑人心魄,深邃有神,璨若星子。 但见她翩跹袅娜,纤腰楚楚,一身红衣傲骨,端的无限风姿。 而他自来是公子多情,对待佳人自是体贴温柔,因笑道:“如此少不得为表妹鞍前马后,孝犬马之劳了。” 二人择了一处凉亭,夏侯渊叫来一个小丫头,吩咐备些茶水糕点。 虞宸细想片刻,方笑道:“我想着做一稀罕之物,只好些所需物什不齐全,要劳烦表哥出门。” 夏侯渊笑道:“倒是什么稀罕物,我不曾见过的?” 虞宸笑道:“想来说出来表哥也不曾听过,总是做出来就知晓了。” 随即虞宸说了制作生日蛋糕的一些材料与设备,夏侯渊自是不能听过。 二人商议一阵,原先现代那些工具,虞宸只得找了代替物。 置全东西,虞宸亲自动手,试验了许久,好容易做出来。 夏侯渊略尝几口,不由大为赞赏,夏侯恬等姊妹们瞧他两个神秘模样,少不得打听打听。 底下丫头笑道:“原是表姑娘做出个叫蛋糕的物什,瞧着精巧好看,少爷都说此间仅有。” 夏侯恬摇摇头,不以为意,想着表妹应是做了讨巧的吃食。 大太太听说,过问几句,没听出什么名堂,也随他们兄妹去闹。 这日,虞宸随府里几个姑娘一道前往杨府。 众姑娘瞧她眼生,且与夏侯恬一道,少不得问候几句。 得知是虞府五姑娘,皆神色不明,心下好意的不由暗忖:都说虞五姑娘痴傻,眼前人确实言笑有度,举止有礼,想来定是谣传。 那等见不得人好,常捻酸吃醋的,少不得鄙夷,听说虞五姑娘常追着安王世子,虞府姑娘就这样罢了。 却说观礼时候,虞宸原是瞧见虞府众姑娘的,本想着过去同姊妹们一处。 只一想若问起她备了什么礼,说了出去,倒没了新鲜神秘,待不说又得罪人。 二来她是同夏侯府姑娘们来的,弃了她们,倒不好,如此只隐在后头,不近前去。 用过饭,姑娘们到园子里钟楼看戏,众人皆推让,你让我点,我叫她点。 因笑说,“原是咱们都不大看戏,今儿这让下去,可怎样呢。既如此不若绣卿点了如何?” 众人皆笑道:“很是,寿星点吧。” 杨绣卿接过戏薄,给几位公主让了一回,公主也是那话,少不得点了几出喜庆、大家皆爱看的。 却说姑娘们的礼皆是给了杨绣卿大丫头,以备记录回礼,只虞宸却未如此。 众人在一处看戏,玩笑说话,下头铜锣小鼓,声乐阵天,好不热闹。 杨绣卿并虞宓陪了几位公主坐,那头虞宸命六梅捧了蛋糕到上席。 杨绣卿起身请人坐下,笑说几句,虞宸方道:“贺姐姐芳诞,妹妹做了个蛋糕,难登大雅。姐姐只瞧个新鲜,莫笑话我才好。” 杨绣卿笑道:“凭你是谁,便是给我一张废纸,也没有赶你出去的道理,休作此态。” 虞宸开了盒子,一尺宽的精巧蛋糕落在姑娘们眼里,众人皆不曾见过此物。 个个惊奇不已,杨绣卿笑道,“这是何物,倒不曾见过一般。” 虞宸心道,叫你见过还了得,少不得作一番解释,方叫人略略接受。 虞宸亲自动手切蛋糕,众人尝了,不由称奇,“五姑娘当真心巧,这么个稀罕物,难为你想出来,做出来。” 随即有姑娘请教如何做的,需的什么材料,虞宸极大方,略略说了几句。 虞蓉狠瞧她好几眼,心道虞宸果真还是个傻的,这方子如何能告诉别人。 皆是十几岁的姑娘,就没有不爱甜的,物少人多,吃到的交口称赞,没有的少不得眼热几分。 回去后几下里一议论,倒叫人皆知虞府五姑娘做的一手好糕点,为她的蛋糕铺子风靡京都打下了基础,暂且不提。 且说这日自杨府回来,虞宓想着姜元让抹额用旧了,是以邀了虞蓉出门。 巧是在院子里等着的功夫,遇到虞萱的大丫头青雁,闲说几句话。 青雁扭扭捏捏,面色为难,虞宓了然,笑道:“想来你家姑娘有事托我,直说便是,我还能为难你?” 青雁越发难为情,虞宓笑笑,不再开口。 青雁小声道:“我家姑娘听两位姑娘出门,劳烦姑娘带伊人居的胭脂香珠,说是回来给…” 虞宓暗叹口气,温声道:“你回去说,我晓得了,买了便让云桑送去。” 待青雁身影转入树后,云桑方道:“姑娘这样一时倒罢了,以后可如何了,府里姑娘皆一样的分例。八姑娘一回二回如此,落了下乘了。” 虞宓摆手,不在意笑道:“你也知她处境,手里拮据的很。年轻姑娘,谁不爱个粉儿花儿的,没钱也只能这样了,况我不少那几个钱,莫再提了。” 原是府里姑娘每人月例皆有二两银子,时常府里事事齐全,这钱没多大去处。 只虞萱的每每被三太太抠在手里,不落下一个子儿。 虞萱亲娘冯姨娘又嫌她不是个带把的,自来不过问一句。 如此八姑娘倒不比原五姑娘强几分,时常姑娘们出府买些鲜亮潮物儿,她皆不参与的,虞蓉还道她小家子气。 虞宓原先也不知,只一回冬日竟瞧着青雁出门去当首饰,细细盘查,方才知晓。 这事乃三房家事,她一个隔房侄女如何能多说,只少不得无意在老太太跟前提几句八姑娘过的清苦的话。 如此上头婆母问了,三太太少不得收敛一二,只也不是长久之计,是以该扣的还扣,该弱的还弱。 再说虞宓原给虞萱带了几回水粉,自然不收钱的。 如此虞萱食髓知味,恃弱而骄,白拿了虞宓不少。 虞宓自来又是个心肠软的,况姊妹过成这样,也不好受,少不得能帮一把帮一把。 虞宓虞蓉两个逛了伊人居出来,择了一间酒楼去坐。 虞蓉在后头尚未跟上来,虞宓跟小二进了雅间。 巧是将将关门时候,风吹起幕篱一角,叫虞宓瞧见一个人影。 那人作男子打扮,一身锦云长袍,手持绿玉扇,墨发高束。 清贵磊落,却是窄肩细腰,像极了那女儿模样。 虞宓静思片刻,问云桑,“方才你可瞧见前头的人,如此相像,莫不是我眼花了。” 出门时候,特意去请了五姐,没道理不与姊妹们一道儿,倒自己作男装出门。 云桑倒了一杯茶,小声道:“姑娘没看错,我瞧着也是五姑娘。” 虞宓道:“即是出门,大大方方便是,这么个打扮又是如何?” 云桑道:“我也不知,想来有什么不好叫人瞧见的事。前儿我和六梅说话,听她口气,五姑娘在查太太太嫁妆呢。” 大太太嫁妆原是府里几位太太皆管过的,五姐要细看,不同太太们透一个字,反是自己去查。 虞宓心内一震,五姐当真不同以往了…… 主仆两个细论半日,终不得缘由,只能搁下。 近来府里女先生谢夫子回京,姑娘们开课。 虞宓起早到课室临字,莫约一刻钟功夫,姑娘们陆续来了。 谢夫子抱书进门,打眼一扫,神色微厉,“关门。” 虞宓往后一瞧,见是虞宸位置又空着,少不得微叹一声。 这位五姑娘真真不知怎个形容了,三日两日迟到,夫子问起,乖乖认错,下回照犯不误。 瞧夫子脸色,今儿真个踢到铁板,底下三个姑娘皆敛声屏气,不敢出声。 夫子交代了课业,底下开始描字,一时屋里只暖香融融。 虞宸领着丫头近了学海涯外屋课室,瞧见门关着。 默静片刻,想到缘由,不由一凛,原不是她有意迟到,只近来为着开铺子诸事,繁忙甚多,实无暇顾及学业。 站在门外开口恭敬,谢夫子隔门道:“想来是我学问浅薄,教不得五姑娘,倒还望另请高明,老太太跟前我自去说明。” 虞宸忙道:“夫子哪里的话,原是我的错,还望夫子宽恕则个,再不敢的。” 谢夫子不为所动,“罢了,姑娘回吧,我教不出你。” 虞宸又道:“万望夫子再给我次机会,若有下回,小五自去老太太跟前领罚。” 谢夫子才方松了语气,“虽不若男子,到底自己出口的话,也该守着才是。似姑娘这般,一而再再而三敷衍于我,于我无碍,于姑娘到底不妥。” 虞宸道:“是了,小五谨记夫子教诲。” 谢夫子到底拿人钱财,总想着合该尽心尽力方好,只总也大不如愿。 虞宸的保证信用不高,是以散学后谢夫子去了迎松院和老太太说话。 到底人家是祖孙,她不好强说五姑娘是非,只提了提虞宸与其他几个姑娘水平参差,不若分开。 老太太年事高心却不老,听出谢夫子意思,因笑道:“姑娘们年轻,难免贪玩,多亏夫子费心教导几个丫头。” 谢夫子忙道不敢,“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份内事罢了,老太太谬赞。” 老太太笑道:“总是夫子教她们读书识礼,若有那个丫头耍懒顽皮,只管罚便是,老婆子我绝不多说半句。” 谢夫子笑道:“几位姑娘皆是极好的,纵五姑娘时时慢些,终无大碍。” 老太太奇道:“五丫头如何慢了其他姑娘?” 谢夫子便将这几日虞宸日日迟到之事说与老太太。 静默片刻,老太太道:“该罚,待明儿我问问,倒是如何,定给夫子交代。” 谢夫子心足意满,闲话几句,方告辞退出来。 用过晚饭,姑娘们请过安,老太太留了虞宸说话。 出了迎松院,虞蓉瞧瞧后头,悄声道:“今儿我瞧见夫子来过,想来老太太留五丫头必为这事儿。” “我瞧着夫子忍不过几日,果真告状来了。以往咱们迟了,哪回不罚抄字,偏她占了不识字的光,这道都省了。” 自言自语半日,后头两个皆不开口,虞蓉恼道:“两个木头桩子,万事不理,真个无趣儿。” 说罢,不等两人回答,径直去了。 虞宓原是在想前儿买回来的布料如何搭配,除了给元让做抹额衣物,还可如何用。 没细听虞蓉说话,回了神人已走远了,就罢了。 后头虞萱道:“前几日蒙姐姐给带的水粉,还未给银子呢,不若姐姐去梅陇阁坐坐。” 虞宓原没想受她的银子,因笑道:“那点东西,值当什么,你莫放在心上,缺了什么找我娘就是,你是虞府正经姑娘,谁也不能亏了你。” 虞萱低下头,半日声音微哑道:“多谢姐姐,好在老天还是想着我的,总归没叫我真个一干二净。” 虞宓也知她心事,只到底无法,少不得安抚几句。 姊妹两个闲话几句,各自散去。 却说老太太请了虞宸进屋说话,因说道:“听说你不大跟的上姊妹们,倒是如何,与我说说。瞧瞧可有个二全之法。” 虞宸早知老太太不曾读过多少书,不大看重这个,却极重视子孙的人品教养。 对症下药,旋即有了应对,因笑道:“老太太不知,我虽说不懂赋诗作画,字却是认全了的。我也知咱们这样家族的姑娘,不说才比蔡琰,也不得目不识丁。” 老太太点头道:“很是,原我也如此想,书读了多了,移了性儿反不妥。” 虞宸笑道:“我也听说有那人家的姑娘瞧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竟是不从家里的安排了。所以我说岂知这教化人之物,也有过犹不及的时候。” 老太太忙道:“果真如此,这样,你们姊妹也上了几年学了,我待要撤了府学,只二老爷三老爷不让,没得教坏我几个姑娘,必要撤了。” 虞宸一听,暗暗叫苦,本想找个由头不去课堂,如今撤了谢夫子,虞宓她们都去不成了。 只话是她说出来的,如今已不好去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