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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书

次日一早用过饭,虞蓉忙到落霞阁瞧虞宓,虽说不喜虞宸,到底虞宓是无辜受苦。  又听丫头说虞宓在二太太跟前帮着遮掩,越发不好意思。  因笑道:“昨儿我细想了一夜,原是我的错。年纪最大还不稳重,连累你受苦,在这儿跟妹妹赔个不是,还望宽恕姐姐一回。”    虞宓靠上丫头拿来的青荷绣面靠枕,微咳两声道:“我吃这两日药倒不打紧,难为姐姐想的通透。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姊妹们能一处多少时日,有个磕绊难免,要紧的咱们心宽些,可省了多少闲气了。”  虞蓉笑道:“是了,这话有理。原是我冲动,下回再不会这般。”    正说着,外头有人插话,因笑道:“我也有错,难为四姐姐给七妹妹赔不是,到底我也该道声对不起,请妹妹原谅。”  或是天生便有人不对盘,虞蓉才刚说遇事该三思。  不过一盏茶功夫,瞧见虞宸出现,又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因讽道:“五妹妹何错之有,谢夫子到底才疏学浅,教不得将军姑娘了,想必老太太定会为妹妹另寻良师。只可怜我们,原是没人疼没人怜的,跟着二叔请的先生好歹识了几年字,如今又没了着落。”  虞宸未理会那夹枪带棍的话,矮身坐到千工拔步床边,笑问虞宓如何了。  虞宓笑道:“无大碍,只是个小风寒罢了,将养几日便好了。”    云桑原奉了茶到碧纱橱下理针线,瞧姑娘们说话,听候差遣。  昨了大夫原说姑娘向来不生病,只若染了病,怕是来势汹汹,最是个难将养的身子骨。  要她说,这些事儿原该叫四姑娘五姑娘知晓,自个儿闹事,带累旁人。  只姑娘向来不喜生事儿,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理。  若她开口,少不得说她多事,只得罢了。    只说虞宸问完话,方慢条斯理道:“姐姐这话严重,我是个什么人物,岂是一句话这么大用处的。还劝姐姐休提此事儿罢,到底老太太作的主,不知道的只当姐姐不满意老太太的话,再不干旁人事的。”  虞蓉气的面红耳赤,只想着挤兑虞宸,到底忘了老太太。  口舌又没有虞宸伶俐,又是在虞宓住处,再引了二婶来,该如何开脱。  只得自个儿声闷气,却越发厌恶虞宸,不虞同她一处,说了几句便回了。    虞宸原当虞蓉是个小丫头,不便与她一般见识,只自己要来找不痛快,她也不手软。  却说虞宸来找虞宓还有一事儿,因笑道:“你觉着我给你们讲的那齐天大圣的故事可好,我想闲来无事,不若笔录下来,广散出去,到底不埋没我一番心血。”  虞宓想了想道:“这倒不好了,咱们闺阁女儿的东西如何能流出去。叫外人知了,老太太是不许的。”    虞宸笑道:“傻妹妹,如何能叫人知道是咱们弄的,起个笔名罢了。再不叫旁人知的,想来你不想知晓后来的故事,写下来便知了。”  瞧着虞宸著书心切,虞宓笑道:“既是如此,姐姐去做便是了,倒来问我。我待说不妥,你又不回头,白费口舌罢了。”  虞宸笑道:“这不是有事儿请你帮忙,好歹你读了这几年书,文墨上只有强我十倍的。我略略抄记下来,你给我润色修改,这便是咱们两个的功劳了。”    虞宸早想把西游记作下来售卖,必会大赚一笔,只她到底学识有限。  比不得此间姑娘自小耳濡目染,且虞宓脾性儿好,又有文采,又与她亲近,当是执笔的最好人选。  瞧虞宸这意思竟是预备她两个皆当著书人了,虞宓忙道:“使不得,皆是姐姐想的,我不过一个代笔,很不必如此。”  虞宸听了,正中下怀,当即与虞宓约定好。    却说姜元让听虞宓落水,早心急如焚,一大早儿闹起了回城。  好容易收拾完,一行人还未回姜府,车子拐道便去了虞府。  见过二太太,虞仲煜领着人过来。  丫头进屋里禀了,几个公子方前后进门。    虞宸听有人来了,且是二太太娘家人,不由多了几分好奇,起身站到床位,朝外望。  虞宓姿容出众,虞仲煜也差不到哪儿去,只见他一身圆领长袍,腰间系着鲤鱼戏珠金带,墨发高束,一派翩翩如玉公子。  后头一个魁梧高大青年,相貌俊朗,一身黑袍,宽肩窄腰,瞧着常练功模样。  虞宸默默打量,眼含欣赏。    却说最后进来的少年,倒真个皎皎如月,纤尘不染。  只见他头上戴着束发玉冠,齐眉勒着白鹤展翅月白旧抹额,一身白色蟒袍宽袖,腰间一个锦绣云纹香囊,一块巴掌大长寿龟墨玉佩,再无他物。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春花,目若寒潭,黑亮如漆。  似众生皆不在眼中,只眼中一抹紧张,透出几分人气儿。    她这瞧的欢乐,殊不知姜元让对她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早有不耐。  因幼些时候出门,惯常被当个女儿逗弄,是以极是厌恶瞧见生人瞧他的痴迷模样。  到底这位穿着不俗,想来乃是阿久堂姐妹,不论哪位,只虚虚拱手行礼。  不待人反应,便依偎到虞宓身侧去了。  虞宸瞧着他两个头挨头说话的模样,倒真个见了活的金童玉女。    而这位姜四公子也不是没人气儿,瞧和七妹妹说话,神色便柔和多了。  这里姜成斌略略问过几句,到底不好在表妹屋里多待,况还有别个姑娘,如此便和虞仲煜出去外书房说话。  虞宸不是个没眼色的,人姐弟两个亲热说话,她杵在这也没意思。  便说道:“即是商议妥了,妹妹好生养着罢,改明儿姐姐再来瞧你。”  虞宓忙叫云柳送人出去。    云桑收了针黹匣子,出了门去,留他两个说话。  瞧着人皆出去了,虞宓方道:“何时回来的,身子如何了?庄子上清净,到底该将养妥了再回来不迟。”  姜元让容色淡淡,眉眼清俊,少年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微微笑道:“早晚要回,今儿三哥便去接我的,将养不将养的,一直如此。倒是你,一时不见就这样了,该我问你如何了。”  虞宓笑道:“不过意料之外,不意跌了,没甚大碍。”    姜元让默了默,说道:“到底你也远了我了,往日何话不跟我说的。你这么个怠慢性子,除自个儿跳下水去,再不会意外跌了,想来不便说与我。”  说着站起来,垂眸道:“如此,我回去了,叫你劳神接待我,往后无事再不打搅你。”  虞宓忙拉住他衣袖,急道:“罢了罢了,什么要紧事儿,你想知晓,说与你便是了,何苦拿话挤兑我。让让,你真个越发不可爱了。”    姜元让勾唇道:“是了,我不可爱了,纵出现更可爱的人了,又会讲故事又会做蛋糕。到底胜过我多少筹,往后阿久再无需记挂我,省心了。”  虞宓叫他噎了一噎,原是跟他书信说些家中得趣儿之事,博他一笑,宽宽心罢了,倒叫他拿话反将。  歇过此话,复述一回昨儿落水之事。  姜元让听罢,端茶道:“原是和事佬没做成,倒成了落水蛙了。”  虞宓羞恼道:“让让!姊妹们拌嘴,叫我干看着不成,你倒来说教我。就是你在当场,少不得也要劝解一回。”    姜元让淡淡瞧她一眼,说道:“别个死活与我何干?俗话说‘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况只你一个,我尚得操些心,管他人闲事做甚,挂念你一个尽够人忙了。”  虞宓呐呐,半日方道:“也不是闲事,我也在呢,到底不论谁有个好歹,姊妹们皆脱不了干系。”  姜元让悠悠叹道:“最多不过几句挂落罢了,比之现下只有好的。你道事事意外,不定坏了谁的好事了,谁又领情了。”    虞宓无言了,昨儿爹娘也是这般说,不是人人都有一副好心肠,叫她平日多思多看,收敛些慈悲。  虞宓泄一口气,“就我一个蠢笨了,想来姊妹们也并非有意。”  姜元让道:“谁又是天生恶人了,皆不过一念恶起罢了。阿久,你太过纯良了,不是叫你事事置身事外,只是有时难得糊涂,便宜多少人呢。”    原是姜元让还小她一岁,却人精儿似的,事事皆通透,爹娘时常叫瞧着些。  虞宓到底心里不大受用,不耐烦听这些个,因笑道:“走了这一路,饿了不曾,喊我屋里赵妈妈做你欢喜的吃食如何?”  姜元让心下一叹,若没了他,阿久这般良善,谁守着不叫她吃亏呢。  只他这身子有多长久却未知,往后她总归要出门子,且找个能代替他护着她的,他方可安心去了。    却说姜元让急急赶了路,午后身子便软下来,二太太忙收拾了院子出来,叫他先住着,派人送了信回姜府。  姜家原是只有大奶奶并姜太太两个主持中馈的女眷,大奶奶好容易有了身子,如今细细将养,再不能劳神的。  姜太太年过半百,精力也不大济了,府里没个女眷操持。  姜元让暂住虞府,倒省了府里当下不少事儿,姜太太只道麻烦妹妹、待家中妥当必接回姜元让云云。    自此姜元让与虞宓一同养病,姐弟两个日日一处,二太太放下不少心。  这日四姑娘过来喊同去送谢夫子,虞宓方才收拾,因笑道:“不想夫子今儿出府,姐姐先儿不告诉我,这会儿才说?”  虞蓉闲闲剥西瓜子,道:“早说了又如何,你能留着夫子不是?不过徒添烦恼罢了。好歹夫子教了咱们一场,今儿去送送,圆了情分罢了。”  说着几个丫鬟媳妇簇拥着两个姑娘出了仪门至二门处,果见一辆早收拾好的马车停着。    不多时虞萱过来了,一番问候,也是来送夫子。  谢夫子携了包袱过来,不想几个姑娘都来了,倒不由心内惆怅,总不白教了几年。  走上前去,先开口道:“罢了,知你们要说什么,很不必了。好歹处了几载,我再说最后一句,以后处事之余,莫忘温书,纵不能聪颖超群,也要心地淳良,不可心生妒忌歪念。”  几个姑娘行礼称是,目送车子远去方翻身回头。    不想虞宸站在后头,虞蓉先笑道:“今儿热闹,妹妹这大忙人得空儿也出来走动了,想来是瞧夫子离府的,如今可如你意了。”  虞宸近日频频外出,府里皆不知做何去了,就是人在府里,也时常不见人影儿,是以虞蓉如此说。    虞宸慵懒睇了一眼,也不知跟谁解释,异或自语,启唇道:“好歹夫子教了我这些时日,我来瞧瞧罢了,妹妹们回吧。”  说完转身回去,再不多说。    且说这日闲来无事,虞宓拉了姜元让在落霞阁后头穿山后廊里摆了棋谱。  虞宓自来书画皆通,乐理也极有灵性儿。  恰恰棋艺方面姜元让费尽心思,仍是得了个臭棋篓子雅号。  虞仲煜等嫌弃异常,同她对过弈,再不同她下。  只姜元让有耐心,每每别个瞧着暴跳如雷,他仍是风度翩翩、面色不该。  只结束后趁无人时,扶额道:“阿久,若不你换个消遣?”    虞宓自来不理会,今儿又是兴致冲冲,来找姜元让,说是日头大好,少不得煮茶品棋,方不负如此春光。  姜元让面无表情,执棋优雅,在她第三十一次悔棋时,忍不道丢下棋子道:“我脑壳疼,今儿便罢了,来日再战?”  虞宓从容捡起悔棋,另走一步,笑道:“我原给你新做了几条抹额,巧了哥哥瞧见了正要呢,让让你道如何?”    姜元让听出她弦外之音,难得一变的脸色有一二分纠结,半日方道:“既是给我的,如何能转赠他人。我瞧你有些进步了,再来一局。”  难为他为了几条抹额将话说的如此婉转,虞宓确是有了进步,前儿下棋三局下来悔了五十二步,今儿这可谓是有长进了。  外头花草芬芳,虫鸟欢鸣,山石树荫后一双天人般的人儿闲闲对弈,真个似画儿一般。    虞宓托腮细思下步该走哪儿,姜元让把玩墨玉黑棋,耐心等着。  前院一个丫鬟跑进来,一面喘气一面惊道:“姑娘快去老太太屋里瞧瞧,五姑娘跟三太太闹起来了。”  虞宓一惊,忙问因着何事,这丫头不甚明白,只道:“只听外头人说是什么嫁妆贪墨之类,到底如何我也不知。”    虞宓起身嘱咐姜元让几句,吩咐丫头送他回去,方领了云桑云柳几个过去迎松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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