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你会讲故事不?” “就是那些戏本子里的故事啊,什么痴男怨女啊,什么牛鬼蛇神啊。” 我手拉着那把弓,发现它出奇地顺手。没错,本公主可是随时可以扛着石垛子随处溜达的人,从小在掖庭干活多了,就是这么牛。 小宫女鼓着腮帮子,一脸的难过,叽都没叽一声。唉,还没从扛我回来的阴影中解脱,娃娃脸像个包子似的,我起名字的水平的确是高。 嗯,当个公主也是有它的好处的,比如,房子特别大,可以试个箭,打个靶什么的。 第一箭,我将弓拉成满月 ,唰地,箭不见了?反正在靶上找不到。 许久,一个太监颤巍巍地呈上了他的帽子,那只箭十分有水准地插到了正中间,看样子是擦着那太监的头皮而命中,我十分惊喜地接了过去,打算将它放个好地方展示展示。 正打算射那第二箭,便又有人来说:“不好了,不好了,公主。” 我手一抖,回头一看,身边的宫女太监没影了,逃得飞快,像见了鬼一样,那个报信的更是噗咚一声跪了下来,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地上散了几撮毛,一股尿味传来,我捂住了鼻子。 喔,我兴奋地跑到靶子前,正中红心哦,我拔出箭,问:“啥事啊?” “大公子,各位公子被,被,被——被革职了,还有宁家门下的众门客降职的,远调的。” 我莫名地心中掠过一阵惊喜,怪不得今天门口的鸟雀叫得欢快。咳,我才不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呢,我不过是为了,为了我那莫名其妙被自己人坑死的便宜老娘出口气而已。我压住抽搐的嘴角,“心急如焚”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那位淳医师,在太后寿宴公然指证,皇上便让人去查——”那报信的声音越来越小。 淳医师?果真乐极生悲,我揪着那报信的衣领:“什么淳医师,那疯婆子呢?” 报信的似乎也被我这阵势吓到了,“被,被,被关押了起来。” 我将那弓一扔,便提着裙子跑了。 “干嘛不放我进去!”我非常生气,“叫那疯婆子出来!” 门口竖着的那几块木头,穿了件人模人样的盔甲,说了句,无圣令不得入内,欺负我小胳膊小腿,后来还是小宫女跑了过来,像昨天一样将张牙舞爪的我拖走了。 我一把颓废地耷拉在桌子上,瞄了一眼一旁闷闷不乐的小宫女,“你说我是不是灾星啊,怎么逮谁谁死啊。” “像疯婆子那样的,没有我,就她那个样子总能再活个十年二十年吧。” 小宫女唯唯诺诺地低下头,看着脚尖,小声地唧唧道:“公主,你去找公子吧,他会有办法的。” 鉴于狐狸的恶劣警告,我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谁知那看门的小童一路慢悠悠地走来,这副气死人的态度与他家主子不无二致,“不见!”门一关,我碰了一鼻子灰。 我生气了,我决定去找妖孽。 他不住在齐府里,据说是喜欢画画和驯服凶兽,便住到了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的树林。我又细细斟酌了下,虽然我与他呢,并不是很熟,但毕竟有一起逛窑子的情分在,我还为了他惹了狐狸一场大气,没了果子吃,总不会像狐狸那样让我吃闭门羹吧。 树林窸窸窣窣的,丛丛叠叠着一个个鬼影似的,小宫女竟然也混出了宫,就一脸忧郁地抱着弓在进林子的小路边上坐着,见着我,眼睛刷地放出光来,像好几天没吃饭似的。 我从来是不认为我有这么好的方向感的,就是我自己的宫殿也会因为追着屋檐上的麻雀而迷了路,在这七拐八弯,不时蹦出条蛇或虫子的鬼地方,竟然真给我找到了他的屋子。 我不禁咋舌,先前我还觉得妖孽就是妖孽,修成了人形还是改不了野性,如今见了房子,才知道如果没有这么个迷宫似的林子护着,见到的人少,想我那便宜父皇第一个就把他给办了。 “哟,竟然有人找到这里来。”门口有位漂亮的小姐姐守着,正在细心地淋着水,那花的藤曼缓缓舒展着,树间漏下的光,在上面反射着瑰丽的色彩。 “别碰,”小姐姐冷冷地说了句,我识趣地收了爪子,“有毒吗?”我试探地问了句。“触之即死,”我咽了咽口水,那声谢还没说出口。“毒死你倒是不要紧,毁了公子的花才是要事。 我悻悻地扭着衣袖,嘟囔:“不就是花嘛,又不能吃,还毒的要命,毁了倒是好。” “哼!”小姐姐失去耐性,扔下一句:“公子不在,你们走吧。” 我又听到她不大不小的嫌弃的声音:“这年头,怎么连这样的人都能走进来,回去倒是让阿生好好改改。” 咳咳,我是个大度的人,我才不会同这样胸大没脑的人计较,不过是弄死它一棵毒花,指不定它哪天就要毒死谁,还不如我为民除害。 我甩了甩手,热了下身,郑重接过小宫女手中的破弓(抢过来的,她死活不敢给我),揣摩了几个好的下手方式,正要一劳永逸,一击命中之际。 一阵破风,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是以狗吃屎的方式被人下了手。 谁?谁暗算本公主! 便有人从容地走了下来,弯下了腰,伸出了手。 我承认我有这么一刻失了神,不是因为那张天怒人怨招人恨的脸,不是因为他身上一尘不染烂大街的白衣,不是因为想起了他帮我上药带我逛窑子,只是,只是他走了过来,向我伸出了手。 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我竟然想哭,我我我,我这是神经病!我这是——肯定是中毒了,中那花的毒了,开始神志不清,意识错乱了。 我看到一个穿得破旧一身脏的男孩,缩在角落里,那双眼睛很漂亮。 这么脏兮兮的,我竟然向他伸出了手。 抬头,那双眼睛已经垂下了眼睑,他的手换了个方向,捡起了落在我面前的一颗白棋。 我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暴起,没错,偷袭我的就是他! “花虽然有毒,但是也很脆弱。”他温和地说,“世上,就剩这么几株了。” “有毒,却无意伤人,不过是人自以为是,又自作自受而已。” 又说一大堆我听不懂的大道理吓唬我,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胳膊腿上破了点皮,我借着各种由头,什么可能中了毒啊,头晕眼花啊,死皮赖脸地赖在他大房子里,死活要敲出点救老嬷嬷的对策来。 妖孽倒是没了先前死缠烂打的聒噪,扔下挂着张臭脸的小姐姐,便溜达开了。小姐姐一个人无聊地带着我俩逛园子。 “那是什么地方?”我指着个被藤蔓淹没的入口,那荒废了模样,实在与着豪气十足的宅子格格不入。“不知道。”小姐姐叹口气,“公子不让动,不整修也不清理,就这么由它荒废。” 又迅速反应过来,“关你什么事,别打我家公子的主意,纠缠我家公子的人多的是,你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又转过一个园子,一只兔子雪绒绒地蹦过,我仿佛看到一盘行走的红烧兔肉,又望了望前头的小姐姐,只能遏制住抓它的念头,瞄一眼,再一眼,再——它被人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