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正逢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天上也很应景的飘了一点不过小拇指指甲大小的薄雪。
北方的冬日一片萧索,绝大部分草木都已枯萎,目光所及之处唯余苍凉,连狗子都被冻得不爱叫唤了。路边原本十分繁茂的大柳树都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团,遥想当初风流袅娜的脆嫩枝条,落差之大令人目不忍视。
不过时间一长,那弧度优美的枯枝上也积了点白色的雪痕,衬着无风的天空中雪片纷扬而下,瞧着竟很有几分旖旎呢。
除了最后拿过来的灰兔皮之外,其余皮子已硝制完成,白星一大早就直奔事先打探好的皮货铺而去。
处理好的皮毛蓬松柔软,光泽度甚至超过生前,一张狼皮和三张兔皮就卷了一个巨大的卷,白星这么背着的样子就很让孟阳想起来一个成语:
愚公移山……
于是他强烈要求分担一点,最后拿到了……两张兔皮。
兔皮小小巧巧的,几乎用手一掐就掐过来了,他再瞅瞅白星背上的大包袱,深感羞愧。
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呀!
地面上已经落了一层浅白,隐约能瞧见底下青灰色的石砖,一踩一个脚印。有几个穿红着绿的年轻姑娘玩心大起,手中擎着红梅花,就在路边用脚踩花儿玩,嘻嘻哈哈笑着闹着。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们本就似春日嫩芽,一派生机,哪怕不说不笑,只是那么俏生生站着,也活像夏日里一汪清澈的潭水,清新甘甜。
两人正走着看着,突然听到前方“嘭”一声的爆炸声,都惊了一跳。
刷,白星当时就把刀抽出来了,眉眼中染上一层冷酷的警惕:
什么动静!绝非放爆竹!
孟阳很快回过神来,非但不害怕,反而带着几分雀跃的拉着白星道:“是米花呀!白姑娘,我们也去买点来吃呀!”
举着刀的白星茫然,“米花?”
“你没吃过吗?”孟阳诧异道,旋即露出一点惋惜,“……爆糯谷于釜中,名孛娄,亦曰米花。有人以此来占卜来年吉凶,还有人测算婚事哩!”
顿了顿又道:“听说还有的人可以爆大米和玉米,不过我只听说过,还没见过。”
虽然米花平时偶尔也有卖的,但还是过年居多,所以一旦听到这个声音,大家就都恍然:
年近了。
白星听了半天,直戳重点,“好吃吗?”
孟阳使劲点头,斩钉截铁,“好吃呀!”
那么还等什么呢?皮子什么时候都能去卖,可卖米花的大叔却不会一直停留呀。
于是两人立刻调转方向,瞬间将皮货店抛之脑后。
等两人扛着大包小裹跑去时,卖米花的大叔四周已经围了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还有当爹的直接将娃娃扛在肩头看哩!
“当心啦,要爆啦!”大叔点了火,不断滚动着脚下黑乎乎的筒子,满是风霜的脸上堆满喜色,近乎得意地宣布。
多么值得庆贺呀,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眼巴巴瞧着呐!
周围的女人孩子们纷纷发出害怕又热切的惊呼声,潮水般往外围荡开。
此时此刻,那卖米花的大叔,那只黑黑的丑丑的筒子,俨然便是世界的中心了。
“嘭!”
惊天巨响过后,有几粒调皮的雪白米花从筒子的缝隙中蹦出来,滚落到雪中,一时竟分不清谁更白。
白星素来离群索居,何曾见识过这个?登时就是一哆嗦,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脑袋上的卷毛几乎都要炸起来了。
孟阳忙安慰道:“不妨事,不妨事的,只要不凑近了就不伤人。”
白星抿了抿嘴唇,把下半张脸都埋进毛茸茸的皮裘中,露出的黑眼睛里疯狂闪动着又怕又兴奋的光。
多么有趣呀!
大人孩子们叫着笑着欢呼着,再次主动围了上去,大人们七嘴八舌地这个要一斤,那个要三斤,一筒子不多时就卖光了。
筒底剩下不多,摊主大叔便将它们全部倒入笸箩中,随手抓出一把,慷慨地塞给旁边吸着手指流口水的孩童。
那些孩童立刻欢喜地接了,红彤彤的脸蛋上泛起喜色,黑眼珠里迸发出快乐的光芒。他们叽叽喳喳道谢,用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用力往口中塞去,撑得腮帮子鼓鼓。
米花体积膨大,一斤也有许多,过年期间摆盘招待人十分体面。
若直接空口吃,便是纯粹的米香若有奢侈些的,还可以泡一点白糖水或是蜂蜜汁,在上面厚厚地撒一层米花,又香又甜呢!
可巧王大娘从里头挤出来,瞧见他们俩可怜巴巴在外围瞅,登时就乐了。
“瞧这面皮儿薄的,站在外头可抢不上!”
说着,就抓出一大把来,“先尝尝,还热乎呐。”
白星还有点不好意思,没做声。
孟阳直接接了,又道谢,摊开手掌道:“你尝尝呀,好吃的。”
白星眨了眨露在眼罩外面的眼睛,长睫毛飞快地抖了几下,果然用指尖捻起几颗,试探着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