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吩咐手下:去关晋源城门,一个月之内,不许放任何闲杂人等进城。若有人擅自开门,按叛国罪论处!
他必须要截断莫云所有的退路,杀他妻子的人,他必要她以血偿还!
这一次,沈越回来的路上,再没有一个青衣长发的女子,拄着长剑,默默地出来迎接他。他跃下马,简梦蝶哭得梨花带雨,扑入他的怀中说,其实我们都错了,我们都对不起她。
据说莫云是在晋源郊外被发现的,那时她全身的伤口都已经感染腐烂,却仍横剑在手,从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路且战且逃,一直到晋源城下。
莫云转身扑向城门,拼命地敲着,可是城头的将士都是简成的亲兵,奉了死令,只是不肯开门。
她终于绝望了。
于是战场上最奇诡的一幕就这样产生了,一方是伤痕累累的女子,另一方是金戈铁甲的士兵,还有一群将士们坐在城头,面面相觑。
有人告诉沈越,说莫云死之前杀了十几个楚国士兵,还有人反驳说不是十几个,是上百个
沈越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那时莫云浑身浴血的模样。
她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亡命之徒,在黑暗中游走,光明毁灭规则消失,世间任我横行。沈越厌恶暴力,而莫云偏偏一意孤行。
到最后莫云一身青衣已经被血洗得殷红,在这场战争中首先崩溃的竟然是人多势众的一方。
他们以盾牌兵挡在前列,然后出动了弓箭手。
于是,万箭穿心。
促成这一切的是简成,可是最后对着莫云的尸体老泪纵横的也是他。那个女孩临死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暗卫铭牌,简成翻过来就能看到铭牌上记着她的生辰年月,那被箭雨割裂的衣服下,手臂上一点触目惊心的红。紧跟着简成就想起那一天妻子的异常,妻子说,她可能找到了他们的女儿。
可笑他还以为妻子在说胡话。
莫云最致命的伤口,是来自眉心的那枚飞针,那是虎驷的成名绝技。简夫人的死,也是因为一枚飞针。
他们都误解她了,可是那有什么用?她痛了一辈子挣扎了一辈子,直到死亡终于还她安宁。
沈越一步步走近棺椁,他终于还是看到了十六岁那年为他舞剑的女孩,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青衣墨发,干净得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
十六岁那年沈越对这种近乎剔透的明净一见钟情,所以在将军府上遇到简梦蝶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简梦蝶。他也曾怀疑是否见过莫云,可到最后莫云用满手的鲜血终止了他的想法。
这是第一次,沈越不那么厌恶莫云身上的血,然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沈越抱紧了怀里柔软的身躯,他说你放心,我以后会照顾你,再不让你见这样的鲜血和杀戮。
简梦蝶泪眼蒙眬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沈越的目光,像是透过她看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后来沈越踏平楚国,登临绝顶。收军权,立朝纲,登上九重宝塔,细雪飘落时,他忽然就感觉到一种寂寞。
皇权路上尸骨累累,走到最后他才发现,其实谁都不比谁干净多少。
可是这江山万里红尘万丈,终究只剩了他一人长河霜冷,天地苍茫。
完
浓云密布在天空,月光暗淡,白玉雕栏琉璃瓦,朱红色宫墙深深,小径处,翠竹的影子被暖黄的灯光在地上拖出一丛清影。
两道身影缩在大殿的侧廊之下,其中一人悄语道:“我这几日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
另外那个穿着宫装的人极其慎重地点了点头:“都记在心里了,娘娘只管放心去吧。”
那宫女装扮的人眸中一动,唇畔微微浮现出一抹笑容来,轻声道了句珍重,揣着令牌往宫门口去了。
夜里的蝉声断断续续,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空气中隐隐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紫檀雕花软榻上,沈清漪翻来覆去了许久,终是无法入睡,心中似堵得厉害,她索性掀开帐幔下了榻,走到窗边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扬声唤道:“千凡,千凡!”
“是,娘娘。”立即有一个拢着手的小宫女应声进来。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经是五更天,快要天亮了。”千凡恭敬地答道。
“本宫睡不着了,你伺候本宫更衣梳妆,今儿皇后娘娘在太和殿设宴请众妃一道品茶,本宫还是准备妥当早些过去,免得落人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