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地方倒是不小,这点后世的鸽子窝无法与之相比,我倒是挺满意。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优点了,值得吐槽的地方数不胜数,桌椅板凳,无不陈旧厚重,衣架烛台尚称得上古朴典雅,地面是石头铺的,虽然铺了地毯也还是冷,床可真够大的,空空荡荡,不用试就知道肯定硬邦邦的,也不知道床褥干不干净。当我走近床榻时,才看见那个二哥追车跑了二里路塞给我的包袱赫然放在枕边。我心里对太后有了新的认识,好感提升了不少。在疯子禽兽中间混了几十年屹立不倒,笑到最后的果然不是一般人,也许她是可以信赖的。 我坐在床上,把包裹放在膝上打开,里面是几包糕点零食,看外面包的纸就知道是我最喜欢的那几个铺子买的,二哥全都记得,另外一个大布袋里是一些玩意,即止特别细致可爱的小簪花,一个四条腿能曲能动的小木马,一套九连环,还有一个绢布做的人偶,这些都是我无意中提到过的,没想到二哥一直惦记着。唉,我长叹一声,今后哪怕对着这些玩意,也没有玩的心情了,还是找个地方好好收藏起来吧,见之恐思乡,失之如断肠,梦中忽还乡,手中旧背囊。 我一时出神,没有注意门外的动静,况且我的住所够大,寝室又在最里面,没有单独的门,仅有一面巨大的屏风与外室隔开,不等我反应过来,手里的包裹就被抢去,来者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我立马反应过来,老子的东西你也敢抢,嗖一下追了出去。没想到这个傻瓜居然没走,大大咧咧地在前厅挨个品尝包袱里的点心,那些玩意被他搞的七零八落,地上全是点心渣子,还有只咬了一口就扔了的整块点心。 我一看,虽然做了十几辈子人,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大喝一声,“不开眼的小贼,把老子的东西放下!”。为了防止他跑出去,我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外门,准备关门打狗。这个小王八蛋居然没有反应,照吃照玩,态度要多嚣张有多嚣张,我见过不少这种熊孩子,心里已经把它掐死好几回了。我返身回来时,他已经把包袱扔在地上,正低头掸身上的点心渣。我心里的愤怒又瞬间升高了好几级,恨不得把他阉了都难解我心头之恨。“喂,你是谁?吃我的点心,弄坏我的家当,打算怎么赔?”,我叉着腰瞪着眼气势十足的逼近。少年漫不经心的抬头,脸上居然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神情,我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子,手感不错,不是丝绸就是锦缎,拧眉厉色道,“你听不懂人话吗?吃了给我吐出来,弄坏了赔原样的,你家管事的在哪?”。这个敢作的少年似乎不敢当,极度缺乏处理纠纷善后的经验,居然一副很惊讶的表情看着我,丝毫没有羞愧悔过之意,我又把他的领子更使劲提起来,贴近他的脸一字一句道,“赔!要么揍死你。敢做不敢当吗?”。嗷的一声,他尖叫着和我扭打起来,正合我意,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体力上并不比女孩强多少,几个回合下来,他就毫无招架之力,被我骑在身上各种出气。其实我早就猜到他身份不低,不然也不能穿这么好的衣服,但老子不怕死啊,大不了再入轮回。 正当打得不可开交,我掐着他脖子,憋得他即将大小便失禁时,哐啷一声巨响,厚重的红木大门旋转着飞了过来,亏我反应快,瞬间卧倒,心里暗暗问候踢门者十八辈祖宗。还没等我看清来人是谁,就被领着脖领子踢到半空中,看我惊慌失措四爪乱刨的样子,地上躺着的那个死孩子一跃而起,拍着巴掌乐的失心疯一样,嘴里叫道,“求饶啊,兴许本宫一高兴就放了你,哈哈哈哈”。我正要回嘴,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自称本宫,除了太子没有男性敢在宫里这么称呼自己,哎呀,刚来第一天就碰见这个混世魔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身后那人大概是他的护卫吧,想到这,我赶紧调整脸部肌肉,换成一副生无可恋的窝囊样子,轻声细语道,“小人初来乍到,不知冲撞了殿下,求殿下开恩,饶了小的吧。”。 那个孩子,不,刘子业,当然没那么好说话,似笑非笑着仰脸问,“你!姓是名谁?”。我强忍着生理心理双重不适,咧嘴笑着答道,“小人哪有姓名。”。“你聋了?!孤问你姓名,你为何敷衍?”,死孩子更来劲了,摆开太子的谱。我只好有气无力的回答,“小人鄙陋低微,姓氏不足以在殿下面前张扬。”,心说你较什么真啊,太后说不能姓路,还暗示我要让别人误会我是范阳卢氏的人,那也不能直接姓卢,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哼,你再不说,我就把你交给宗正,看你到时说不说!”,少年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住的地方可不是阿猫阿狗待的地方,却在这敷衍我,难不成是外面派来的细作刺客?”,少年步步紧逼,这种刻薄狠戾的口气真不像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虽然我也佩服他够聪明,心思缜密,然里不揉沙子。我被拎的快散架了,很应景的哭了出来,“小人姓吴。。。呜呜”。选这个字我是有原因的,第一,本来就是编造的,无中生有;第二,我没把握对方现在或是以后会不会查到我的真实姓名,吴和路音相近,错也是你们听错的,不是我撒谎。可能是被我哭的心烦,那少你一挥手,“宗越,放他下来。” 我的双脚在悬空许久之后终于踩在实地上,差点站不稳,还没等我来得及看清那个一直拎着我的人,就听见少年说,“宗越,我们走。”,临走的门口时,少年突然停下来,回头道,“宗越,把他带上。”。我借机打量那个叫宗越的,他居然是个年轻人,最多也就是大哥的岁数,还是十几岁的少年,长得也有几分像,甚至比大哥更阴柔几分,与相貌不符的是他的气质,像刀剑的寒光一样,使人不敢接近。宗越得了命令,毫不客气的走上前来,一把抓着我的手臂,用佩刀抵着我的后背,冷森森的命令道,“自己走”。 我一边趔趔趄趄的走,一边琢磨,宗越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到底是谁呢?我靠,这位是著名坏人啊!虽然历史人物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评判,但说这位是坏人,一点也不冤枉。如果坏人里细分三六九等,大多数坏人大概能在他那找到点好人的感觉。此人嗜杀成性,是冷血机器型的爪牙,谁当权就给谁卖命,让杀谁就杀谁,不仅如此,他通常把能杀一个人就解决的事变成杀几十人,几百人,能诛杀一家的罪他能牵连出十几家,全拉出杀头,管杀不管埋。这个人八成有心理问题,可这不耽误他长寿,史书上记载他活了将近60岁,这在南北朝时算是了不得的长寿,谁说恶人有恶报? 我被当成了这个恶少当成小太监一样使唤,只能在他床前打地铺。一晚上我翻来覆去,想家,未卜的前途,逃不出去的深宫。我听见床上发出阵阵呓语,断断续续,时快时慢,像神秘的咒语一般在空荡幽寂的午夜低吟,诅咒着,仿佛被看不见的魔鬼附身一样,而发出呓语的这个人,稍稍年长以后,确实有恶魔的名声。我没法忽略这富有节奏的噪音,下意识的分辨音节,有几个词经常出现,鬼,杀人,血,别追。看来这个噩梦,在荒诞不已的刘宋史书里,刘子业的记载中多次提到鬼,看来从这个年纪,鬼就已深藏在他心里,一辈子都祛除不掉。 啪嗒一下,黑暗中什么东西掉在我身上,我粹不及防刚想骂,床上的动静不对劲了,我轻轻坐起来,用被子掩着观察,小混蛋猛的坐起来,眼睛睁的大大的,极度惊恐的喊,别过来,鬼,有鬼,来人啊,快杀鬼,杀了它!我赶紧爬起来,颠着步子凑到床前,用手在他眼前划了划,完了,他没反应,我似乎帮不上忙了,得赶紧去喊御医才行。刚要拔腿,就被结结实实保住了,我的心噌一下跳到嗓子眼,没当场翻白眼得亏我见识多,我的声音也哆嗦了,情绪是会传染的,不受控制的问道,“殿下,鬼在哪呢?”嗷的一声,我的耳膜快被撕裂了,那个神经病抱得更紧了,歇斯底里的叫唤,“就在那”,说着往床角指着,嘴里还说,“你也看见了吧,还在那”。我看了又看,什么都没有,神经病比鬼吓人多了,怎么这么大动静都没人来,不是应该一咳嗽,一对下人凑过来嘘寒问暖吗?妈的,我的自救,强自镇定了下,我咬着牙,说,“殿下,鬼说先杀我,一次就只能杀一个人”。对着精神病说鬼话,这还是头一遭,不知道他的大脑此时能不能理解。没想到,后面的喘息声渐渐平静了,我也松绑了,我的妈呀,天天这么折腾,我也活不了几天,怪不得那些大臣把他宰了,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疯子执掌生杀大权。我自我感觉自己眼神也不正常了,大概和那个神经病差不多,腿下一软,跪在地上,头上传来声音,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行告诉他自己的本名,编了一个,“回殿下,别人都叫小人小勺子”,那是我闺中小名的右半边。我听见头上,一声嬉笑,随后咳嗽一声,故作正经的说,“你做的很好,小勺子,以后陪我读书吧,我天亮以后叫人在寝殿里加张小床,你就睡这,早晚伺候我”。我一听心就凉了,感情天天都得对着神经病,我早晚也得疯。只得谢恩。 第二天,我要死不活的起来还得伺候恶少穿衣洗漱,迷迷糊糊的跟着他去了书院,路上他突然说,小勺子私底下叫就算了,在先生面前得有个像样的名字。我有气无力的说,“请殿下赐名。。。”,心想这个不学无术的屁孩子能有什么学问,还赐名?他煞有介事的背着手,度着步子,突然高兴的叫道,就是这个,你以后就叫吴忌,百无禁忌!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名字还真不错,听上去颇有几分武林高手的飘逸绝尘。书院里有一位先生,听说是当世大儒,尽管其闭着眼仿佛自说自话一般的讲授让人无法恭维,但好像也不会找人麻烦,我也乐得如此。这里似乎是为皇家和宗世子弟受教育而设的学堂,也有很多世家的子弟作为侍读在旁听,太子殿下身份毕竟不同,进来时还是颇受瞩目,我目不斜视的跟在后面。 刘子业选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让我也在坐在一边,这里似乎没那么多规矩和拘束。一会就听见后面窃窃私语,一如前世的小学课堂一般。我听见有人低声对别人说,“太子都好几天没来了,不知道今天怎么要用功”。另一个有些纤细的声音笑道,“大概是被父皇骂了,不敢不来吧,哈哈哈”。看来这个太子也没什么权势,我心想。他的老爹,现任皇帝刘骏,独宠殷淑仪,是人尽皆知的事,在宋书上还留下了好几件荒唐事。看来这神经病的妈不讨他爹欢心,自然这个儿子也是不得宠。他的妈,也出自琅琊王氏,说起来和我母亲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只是她出身高贵,是正妻所生,我说怎么第一眼看着死孩子面熟呢,他的妈和我妈是姐妹,他的奶奶是我父亲的姑母,怪不得。看来他母亲姿色一般,不然他怎会不如我那几个哥哥生的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