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元年九月十五,辰时,皇宫。
“哥,你用早茶了吗,刚下朝饿不饿?”
红衣少女歪头望向男子,步摇上细碎流珠串相撞之音格外清脆。
男子摇头轻笑,没戳穿少女的小心思,抬手示意,立在一旁的老太监眼尖地吩咐下去,片刻后桌上多了几盘精致的早点。
“还是你这儿的栗子糕好吃!”陈茶腆着脸坐下,捏了块糕点扔嘴里,含糊不清夸赞道。
“慢点,别噎着。”玄衣男子见少女灿烂的笑脸,脸上不自觉地染上笑意,暂时不去想朝堂上那些烦心事,他手刚碰到银筷,老太监便低声提醒道:“陛下,夏太医还在外面侯着。”
玄衣男子动作一滞,不着痕迹地顿了下,道:“朕知道了。”
“那可要让他进来?”老太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子脸色。见男子未言语便知晓是默认的意思了。
陈茶瞅着却忍不住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道:“哥,谁啊?”
男子侧剜少女一眼。
陈茶正奇着,见从门口进来一个熟悉的青色人影。她眨了眨眼,回忆起什么来,惊喜叫道:“是你啊!小太医!”
青袍男子见少女也吃了一惊,很快镇定下来,弯腰恭敬道:“微臣夏剑给陛下,安平公主请安。”
“怎么,你们认识?”玄衣男子见两人神色,察觉到不对劲,虚眯起眼问道。
陈茶自然地点头道:“在御花园见过一面,本宫向他买过一株草药。”
她没说的是,这株草药花了两百两银子,而且很可能是棵杂草。
“朕不知你何时对医药感兴趣。”玄衣男子似笑非笑道。
陈茶打了个哈哈,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来,就听夏剑忽道:“安平公主是微臣的恩人。”
“咳咳!”陈茶差点被一口栗子糕呛住,咳嗽两声赶紧撇清关系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是恩人。”不知怎么,夏剑对这个问题异常执着,神色认真不似作假。
“微臣有今日全靠安平公主当日一番点拨,或许对公主来说只是无心,但对微臣而言却是永志难忘。”夏剑鼓起勇气抬头注视着少女,声线虽有些颤抖但极为坚定。
她那天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忘了陈茶尴尬地扶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她只好生硬地岔开话题道:“你是胡太医新收的徒弟?”
夏剑点头,清秀的脸上浮现抹惋惜之色,道:“师傅医术医德皆是弟子楷模。可惜师傅年事已高,恨不能再常求教。”
若不是少女,他根本不会与师傅相识,更不要谈成为师傅的关门弟子。
以前,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将自己包裹成密不透风的茧,一边愤世嫉俗一边自怨自艾。可少女告诉他,要像杂草一样坚守本心时努力生存。那一刻,他心中仿佛有堵高墙轰然倒下,灰烬中可以窥见外界的光师傅是,少女亦是。
他明白,师傅和少女最大的心愿是治好陛下的病。所以他不能辜负。
想到这里,夏剑抬头,目光灼灼看向玄衣男子,道:“陛下,今天的药比昨天的药多加一味补血的当归,您觉得口感有何变化?”
企图蒙混过关的玄衣男子:“朕还没喝。”
陈茶闻言扭头,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子。
在两人的注视下,玄衣男子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老太监端着的小碗,嫌弃地低头瞥了眼褐色的冒着气泡的药水,勺子随意搅拌几下,然后小抿了一口。
“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磨蹭!”陈茶不满地用右手关节敲了下桌,道:“等你喝完粥都凉了。”
夏剑仍是不急不躁,微低着头,耐心地等着。
玄衣男子被逼无奈决定速战速决,尽数咽下后眉头紧锁,半晌后才道:“变苦了。”
夏剑默默点头记下,严肃道:“下次微臣再试点别的,陛下最近可有咳嗽,头昏晕沉的症状。”
“咳嗽倒是好了许多,但却会头晕。”
“头晕是熬夜所致,所以微臣才会在您这次的药膳里添加一味当归补肝肾,陛下若不想再喝苦药,需及时休息。”夏剑一板一眼道。
玄衣男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陈茶憋不住笑出声来。
男子脸上挂不住,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陈茶立刻闭嘴,眼里的笑意却仍忍不住溢出来。
夏小太医是上天派来治她哥的吗?多少年没在大哥脸上见过这么生动的表情了。从小被当做未来储君教育,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大哥也的确做得很好,规矩克制得像精密的齿轮,好像从未出过差错。
但陈茶转念一想,大哥也只是比她大六岁而已,却要早早承担起不属于他年龄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