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花红草绿,垂柳如丝,正是踏春出游的好时节。 三月初一这日,是柳相夫人携家眷上香祈福的日子。这柳相乃辅佐过先皇的老臣,有定国之功,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任,可以说是跺一跺脚帝都都得抖三抖的人物。 辰时刚至,便见两辆马车自官道那头缓缓驶来,车身是珍贵的黑楠木,沉稳内敛,窗栏上的镀金镂花却又隐隐透出一份低调的华美。 毫无疑问,这便是柳相家眷的马车了。 道路两边挤满了赶早市的小贩和百姓,窃窃私语,翘首以盼。前头护院急急清好了道路,以防路人冲撞了马车,不敢有丝毫懈怠。 传闻这柳相家的大小姐柳婉柔可是都城第一绝色!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生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可是柳相老来得子,对这唯一的女儿更是宠爱有加,呵护备至,除了不知何时传出的美名之外,甚少有人见过这位柳大小姐的真容。所以今日才会有这般多百姓驻足期待只为能一睹那传闻中的天人之姿。 马车前打头的是一骑着马着蓝色锦服束镶金玉冠的贵公子,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赫然是柳相家的大公子——柳寅,以区区二十之龄,位居正四品礼部郎中,前途不可限量。 单看这柳家大公子便生的这般出色,可以想象那传闻中的都城第一绝色柳婉柔该是何等绝色! 马车缓缓驶到山头,先有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妇人,该是柳相发妻秦氏无疑,秦氏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走下马车,周身官家夫人的气派。似是对吵闹的人群有些不喜,只见她低头吩咐了几句,其中一个丫头便快速低头走到了第二辆马车窗边,和里面的人小声嘀咕了什么。 须臾,一只素白的小手从里缓缓撩开暗红色的绸布帘子,也不是这阳光刺目还是这帘子反光,白嫩的小手在阳光下似乎散发着一层薄薄的莹光。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这手……可真美。 帘子缓缓掀开,从里探出一张未施脂粉的清秀小脸,眉眼淡淡,似那遥遥的远山,山下一汪清泉波光潋滟,飘着薄薄的雾气。说来也是奇怪,如此淡淡的脸上竟生着一张别样殷红的小嘴,给一张清秀的脸平添了几分艳丽。 少女一身素粉衣裙,纵身一跃便儿轻巧地跳下马车,裙角一荡,像朵花一样。特别是跳下车看向人群的那咧嘴一笑,似一缕春风吹皱了那一汪清泉,在眼底掀起了一道道浪花,打着旋儿的飘到了看的人心里,周围的人竟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难道这就是柳相家的大小姐?真真是好看极了。” “衣饰如此简单,也不掩秀美之色,美人当是如此啊” “是啊是啊,虽未有传闻那般绝色,瞧着却甚是舒心呐。” …… 就在百姓议论纷纷之时,却见那少女却转头向马车伸出了手:“小姐,当心。” 掀起车帘,只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微微躬身而出,扶着刚才那少女的手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原来刚才那秀美少女只是个丫鬟! 众人一阵失望,心里却也忍不住惊叹,这丫鬟都长得这么秀美,那小姐不是真的要美上了天去? 但是不管众人如何瞪大了眼睛往死里瞅也是枉然。长长的白纱将柳婉柔的面庞遮得个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 “小姐,你看这好多人都跟大白鹅一样都伸长着脖子等着看你呢。”于归凑到柳婉柔耳旁小声嘀咕了句,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就你贫!”柳婉柔嗔怪得瞪了眼自家小丫头,隔着细密的白纱,她也看到了四下的情景,不由伸出手捋了捋本就严实的面纱。 “小姐您可得紧着点儿帷帽,夫人说了,上山人多,莫要被冲撞了。”刚才过来传话的丫鬟晴儿此时也到了柳婉柔身侧,眼刀子狠狠剜了于归一眼。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留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在身旁伺候。 如此不知轻重,这么多旁人在此,不紧着小姐还有心思打趣! 如今正是阳春三月,踏青游玩的人本就多,加上今日正巧初一,上香祈福的人黑压压的占了半个山道。若不是周围有护院护着,还真是难有下脚之地。 待柳相家的家眷一行上到半山腰,山下围观的人群这才慢慢四散开去,脑海里却依旧浮现着刚才那一幕。 “哎呀呀,没想到这柳相家的小丫鬟都生的如此绝色,这柳大小姐不知何等姿容啊。” “是啊,我看那小丫鬟可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美上几分呢。” “可惜未见柳大小姐真容……” “这柳相家的宝贝小姐哪是那般轻易得见的……不过今天也算是饱了眼福啦,哈哈……。” 说来也是奇了,就说那小丫鬟,生的眉眼淡淡最多也就算个白皙清秀,可是不知怎的,那咧嘴一笑却是真真惊艳,眉眼模样似乎就算慢慢淡忘了,可那一笑却印在脑海里久久难忘。 待柳相家眷一行人行至庙前以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就算如今天气正好,凉风拂面,走完这一截山路众人也都纷纷出了一身薄汗。 灵净寺,千牛古刹,庄严气派,处处透着时间沉淀下来的厚重气息,就算只是站在寺门前也忍不住被这磅礴的气势所摄。 任何人临近寺庙门前都不由神情一肃,连随行的护院都忍住压低了呼吸。 守在门侧的小沙弥似乎感觉有异,不由循着往那进庙的一行人看去,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素粉络纱长裙,虽一副丫鬟做派,步履却格外轻快灵动,和来来往往的香客皆是不同。 心有所感,于归顺着目光一眼瞧了过来,见是一光头小和尚,心下莞尔,忽的对小和尚调皮眨了下眼睛,灿颜一笑。 眉眼淡淡似烟,樱唇艳艳如火,精怪若妖。 小沙弥呆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根,一副呆愣楞的傻模样。 嘿嘿。于归心底一乐,居然如此脸薄?索性收回视线再不逗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柳婉柔快步进了庙门。 留一红脸小沙弥独自伫立门旁,似丢了魂一样。 这女施主周身灵气清冽,似仙子下凡,可……可怎如此顽劣,逗趣于他…… 不一会儿,有和尚经过,见自家小师弟红着脸双眼朦朦的呆立在一角,似被勾了魂儿一般。 “师弟你怎么了?” 那傻愣愣的小和尚这才一激灵,红着脸蛋道:“戒恒师兄……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仙……妖……妖女。” 戒恒闻言,眉头紧紧一皱。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哎,看来这小师弟还是要继续磨炼啊,一定是今日进寺的香客太多,被哪个貌美的女香客所惑,看来今晚得让他多多抄写几遍经文才是。 这一道山路走来,秦氏已是累急,拜了菩萨便由侍女搀扶着去了禅房休息,留下四个护院保护柳婉柔的安全。而柳寅早在一上山便溜得不见了踪影,如今哪里还寻得到人?柳婉柔虔诚的跪拜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不知心里正祈着何愿。 百年古刹,明柱素洁,庄严瑰丽,堂中的菩萨像盘膝而坐,手捻佛珠面容庄严慈祥,似乎正在用心聆听每位虔诚信徒的心声。 于归站于大殿一侧,似乎只是做着一个婢女的本分,可若细看便会发现她眉眼弯弯,眼神清明,既无虔诚又不轻浮,若不清楚她的身份还以为是来观光游玩的。 拜完菩萨之后,一般人都会摇个签解个挂,柳婉柔也不例外。她手拿签筒,高高悬于额头处,签筒在她手上轻轻晃动。 “真是美味……” 于归惬意的眯着眼睛,闻着那随签筒晃动而越来越浓郁的情思香味,快乐里夹着哀愁,纯粹又易碎,如此至纯至真的情思味道,非至情至性之人不可有。 她果然没选错人。 “啪”,签筒在一阵轻晃之后掉出一只卦签。 柳婉柔拾起卦签,细细琢磨上面的意思,虽未深究经法,不过看那字面上的意思,似乎是个吉意,帷幔下的粉唇不由露出一丝浅笑。 于归这时也走到了柳婉柔身侧,将她扶起,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支签。 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竟必成鹿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倒是个好签。 “小姐我去帮您解签吧。”于归看向门外道。 解签的和尚就在门外树下,不过此时解签案桌前早就排了长长一队的人。 相府千金去排队解签那不是闹笑话?柳婉柔便依言将签条给了于归。 签条握于指尖,于归这才发现卦签上最后一句“贵人指引贵人乡”上不知为何竟有一道细细的破口,看着不易发现,但是入手那细细的裂口却很明显。 半路生异相,吉凶未可知,于归握签的手一僵。 人虽多,大师解签速度却是不慢,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她。 解签的老和尚灰白胡须快垂到胸口了,杵着案桌一晃一扫,像柄脱了毛的拂尘,很有些搞笑。于归笑眯着眼睛,双手将签呈上:“大师,您帮看看这支签。”声音清脆,甚是恭敬。 那解签的老和尚抬头,一见于归的容貌不由一愣,不过却很快恢复过来,仿佛刚才一瞬只是个错觉,可是那接签的手却不知为何有些许不稳。 “不知……不知女施主所求为何?”老和尚不在看于归,强自镇定,细细看起卦签来。 于归眼珠子一转,“求……求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