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柳婉柔都忍不住称赞:“于归眼光可真好,这红琥珀真是配你。” 柳寅眼里掠过一抹惊艳,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可是这笑在视线扫到桌上那只竹蜻蜓时慢慢变成了苦笑。 “看来无论哥哥给你淘来多少奇珍异宝,在你心里也比不过这只竹蜻蜓。” 柳寅无奈的摇摇头,佯装委屈的看着自己妹妹。 柳婉柔顺着柳寅的视线看去,羞恼的跺了跺脚:“哥哥你胡说什么呢,就是个孩童时的玩意,正好今日收拾旧物无意翻出来罢了。” 说罢,似漫不经心的将竹蜻蜓收到了一旁的木盒子里,“一只竹蜻蜓而已,哥哥你还恼上了,是不是故意找借口好以后不给我寻好玩的东西啦。” 一只一个铜板就能买到的竹蜻蜓,却用上好的金丝楠木盒子盛装,真的只是而已吗? 身为这个相府感情最为要好的亲兄妹,柳寅又怎会不知自己妹妹的那点小心思。这个竹蜻蜓她可是小心翼翼的留了八年。 柳寅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充满了苦涩。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是情真,也最令人难忘,这个他又何曾不知,毕竟那人当初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只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两家便生出了深深的沟壑,可能他们这一辈子都再无把酒言欢的可能了。 柳寅本欲再说些什么,踌躇片刻,满腹劝言在即将出口之时却打了个转儿。 “下个月你便及竿了。”万千劝诫终是化成了这么一句提醒。 柳婉柔闻言一愣,绝美的脸上立刻扬起了开心的笑容“那婉柔可等着哥哥给我寻个最漂亮的及竿礼物。” 话语里似乎满是期待,可是这期待……却在柳寅布满心疼的目光里慢慢的化成了泡影。 她的演技并不太好。更何况在最亲近的哥哥面前,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又怎么藏得住。 哥哥的提醒她怎会不懂? 及竿即意味着爹娘要开始给她操办婚事了,身为相府儿女,婚姻大事是由不得他们的,况且身为正房子嗣,更是代表了整个相府的体面和权势,这些道理,柳婉柔从懂事起就知道了。 从小锦衣玉食,下人环伺,她享受了这一切,自然也要撑起为这荣华富贵一起的背后做出牺牲。 那便是自由。 就像是美丽的泡沫,在盆里就一直可以维持绚烂光彩的模样,可是一旦想飞上天,不消片刻便砰然破碎。 但求一心人,恩爱到白头,这些戏文里的曲词永远不会出现在她们的身上。 道理是明白,可是真的能做到认命吗?柳婉柔不禁看向眼前这个刚刚定下婚事的男子。 “哥哥,那秦家表姐……你可欢喜?” 柳寅没想到柳婉柔会有如此一问,上前几步走到窗边,似乎再看窗外盛开的牡丹花,目光却是轻轻一飘,落到了一旁静立一旁的于归身上。 那女子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角落里,似乎很安静,可是浑身上下却又透着一股子莫名的灵气。都说女子似花,可她不像牡丹也不似寒梅,不惊艳也不冷清,反倒像一汪清泉,涓涓清流,静谧灵动。 在遇见于归之前,柳寅以为这世上并不会有什么女子能如此住倾轧他的内心,让他恨不得每天都借着送礼物的名头来妹妹院里就只为看一看他。 这般小心翼翼,甚至不敢表露一丝一毫。说起来也奇怪,堂堂相府少爷,若真看中府里哪个女子,抬做侍妾便罢了。 可是他却不敢,不仅怕惹恼了妹妹,也怕,那一汪清泉会就此干涸。而他便这般小心翼翼的守着,守着,直到时机成熟…… “总是会欢喜的……”柳寅垂下眼眸,埋下心里的思绪。 不过是相府大少奶奶的头衔而已,给谁都一样,只要她懂事,他便给予他想要的尊重,就像他的爹娘,相敬如宾,也是一种方式。 而他的心,便留着给自己心上的人。 这话,柳寅自是不会对妹妹说的,男子和女子毕竟不同,不过相同的是,大家都要学会认命。 他疼惜的看着自己妹妹,“你放心,长兄如父,爹娘给你选的儿郎哥哥自会去打探清楚,一定给你选出一个德行兼备的男子来。” 总会欢喜…… 总会欢喜…… 直到柳寅离开了大半天,柳婉柔还在细细想着这几个字。 心里面的放不下,旁的又怎么欢喜得起来?是夜,万籁俱寂。 柳府柳寅的清逸院上空闪过一道虚影。 此时已是子夜,守夜的下人禁不住困意倚在门边打起了盹儿,虚影悄无声息的进到柳寅的卧房。 房里烛火早熄,唯有几缕银白的月光透过琉璃窗映射进来,照在来人脸上,勾勒出那淡淡的眉眼和殷红的嘴唇,琥珀般的眸子如墨潭幽深,透着一股不似人类的艳丽。 虽然房里昏暗,对于于归而言却和白昼没有丝毫区别,她毫无阻拦的来到了柳寅窗前,行动间无一丝声响。 此时柳寅睡得正酣,如墨的黑发披散在枕边,少了白日了的正经严肃,多了几分随意慵懒。 “到算的上是个美男子……”于归一撩裙摆,随意的坐在床边,眯缝着眼打量着柳寅的睡颜。 嘴上虽是赞美,但那眼里却分明透着一股子嫌弃。 只见于归伸出莹白的手指,打了个决,食指轻轻点在柳寅的额间,便见一抹粉色的光从柳寅额头慢慢溢出,那粉色却并不纯粹,斑驳的夹杂着几缕黑丝。 手指轻动,这些光晕便好像找到了归处一样纷纷涌上,如缠藤一般缠绕着于归的手指,顺着手指的经络缓缓流转,直到光晕完全消散。 “真是难吃。”于归撇撇嘴,这情思里,对她虽然也有几分真心,但到底抛不开为名为利的妥协和自私张狂的占有欲,这种沾染了杂质的情思就好像隔夜的饭菜那么食之无味还隐约透着一股子馊味。 如若不是今日白天柳寅身上透出那种对自己势在必得的执念她可是不会来收取这情思的,于归可不想因为旁的原因影响自己的计划,她可是已经等了三年。 于归身为上古大妖,随混沌初开而生,不死不灭,不沾因果,不入轮回,以人类情思为食,享七情六欲之美。可就算她以情思为食,也是会挑的好吗? 就似人类以食为天,但也追逐美味,厌弃糟糠,现在于归收下的这缕情思对她而言就似人类嘴里的糟糠。 美味的情思,应该是纯粹的红,置于万千感情之上。 奉献、信任、关爱,或悲苦或期待或幸福,如糖盐酱醋自成美味。 被取走情思,柳寅似心有所感,忽的紧皱起眉头,似要醒来。见此,于归忙手指一晃在他头上打了个决,便见柳寅再次安睡起来。 “没想到竟如此警觉。”于归四下寻找了片刻,见一旁的衣架上挂了一个香囊,墨绿的绸面绣着一只展翅的白鹤,针脚细密不过却不是出自柳府绣娘之手。 瞧着有些眼熟,于归想起柳婉柔那里好像也有一个这样的香囊,是年后秦府表小姐来柳府拜年时同辈之间相赠的礼物,不过柳婉柔那个秀的是一丛兰花,花样要比这个香囊上的白鹤简单得多。 “你我本无因果,今日我收你一缕情思便还你一缕吧。”于归主意已定,上前取下那只香囊,用刚才从柳寅那里收取情思的方法,手指打了个决,从香囊上抽出了一股光晕,手指一扬,那光晕便顺着弧线,没入了柳寅的额间。 “本是你定亲女子,既然早晚会欢喜,不如我送你一程,早点欢喜。” 于归满意的勾起唇角,这样一来,柳寅以后应该不会再对自己生出什么旁的心思了,也算解决了一个大隐患。 翌日清晨,柳寅自睡梦中醒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似乎梦里发生了什么揪心的时,自己好一阵伤心,可是梦醒却又完全忘记了,朦朦胧胧,想起不起梦里的情景。 柳寅穿好衣服,看到挂在衣架一旁自己从未用过的香囊,忽的觉得这香囊今日看起来竟格外顺眼,想起上次在灵净寺秦茹雪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柳寅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于是伸手取下香囊挂在了腰间。 隔日。 柳婉柔刚用完了早膳便见于归从外抱了只雪白的小狗进来,小狗似乎有些害怕于归,一双大眼睛湿润润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却又老实的待在于归怀里,一副害怕又无力反抗的可怜样,瞧的人一阵心疼。 柳婉柔忙从于归手里接过小狗,抱在怀中细细安抚。这狗极通人性,一道柳婉柔怀里便不叫唤了,还惬意的在她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最为舒适的位置。 “于归你瞧这狗狗似乎更喜欢我呢。”小狗的动作逗趣了柳婉柔。 “那是,小姐可是帝都第一美人,谁能挡得住美色的诱惑。”于归耸耸肩,伸出手指戳了下小狗湿润的鼻头道:“哼,看来这狗也是头小色狗!” 这番动作引得小狗脑袋又是一缩,往柳婉柔怀里藏得更深了,却也似乎印证了于归的玩笑话。 这一人一狗的互动引得柳婉柔哈哈大笑起来。 “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想起来还没给狗狗取名字呢,柳婉柔用手将小狗托了起来举到眼前,“你看它毛发纯粹,衬得眼睛又大又明亮,就像琥珀一样,咦……这不是你昨天挑选的琥珀石吗?” 柳婉柔的视线落到了小狗脖子上挂的物件上。 一条红线打的络子,中间镂空的包裹着一块鸡血红的琥珀石,坠于雪白的颈毛间,很是醒目。 “小姐知道我不喜饰品,留着也是浪费,所以便自作主张那这琥珀石给狗狗做了个项圈,小姐您看可还合适?” “倒是挺漂亮。”柳婉柔点点头,小狗雪白,琥珀明亮,两者倒是相得益彰。 “那就叫它琥珀吧。” 柳婉柔抱着琥珀,低头看着它颈项间的琥珀坠子,心里隐隐有些惋惜。 自从三年前自己从外带回了于归,哥哥往自己的印雪阁跑得次数明显多了,他自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可是作为最亲的妹妹,自己又怎么会一点没有意识到。 只是看于归这样,也不知是真不懂儿女之情,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