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男人一袭玄色衣袍,长身玉立,闻樱的目光不自觉便被吸引了过去。
正在她看向顾清之时,顾清之也似有所感,偏了偏视线,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四目相对,顾清之原本以为她会羞怯地移开目光,却未料想闻樱不仅十分坦荡地看着他,还对他浅浅一笑,唇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是了,连为他换药都不带面红一下的少女,怎的会羞赧这些事情呢?
倒在地上的胡公子尚不知自己踢到了铁板,口中继续叫嚣道:“你们是何人?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本公子是谁吗!”
京兆尹官职虽算不得大,但大小民事皆经由其手,这也是为何胡公子一直有恃无恐的原因。他虽知京中藏龙卧虎,方才动手那人身手不凡,想来不是什么寻常百姓,可他之前做了许多混账事,从来未出过什么岔子,自然也不觉得这回会栽在谁手里。
听得这句满是威胁的话语,何予洛嗤笑一声:“区区京兆尹家不成器的儿子,说得倒像自己是哪位皇子似的。”
胡公子听得这句毫不掩饰的揶揄,心中“咯噔”一声,艰难抬起头来去看何予洛,却发现入眼的是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庞,再颤颤巍巍地扭了扭身子,去瞧一直施施然站在另一旁的一人,登时眼前一黑,话都说不大利索了:“太、太尉大人,小人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事来,还请太尉大人高抬贵手啊!”
胡公子不认得闻樱,只当顾清之也是瞧见这两名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才出手来个英雄救美,正忙不迭告着饶,就听得何予洛在一旁道:“还不快向闻四姑娘道歉?”
胡公子听得“闻四姑娘”这一称呼,立刻便想到了京中人人皆知的传言,被顾太尉倾心的那位太傅府家四姑娘,可不正是姓闻吗!想到这里,胡公子登时两眼一翻,差点儿没晕过去。
待稍稍回过神来,又忙向闻樱告饶,什么“小的有眼无珠,唐突了闻姑娘”啦,什么“小的罪该万死,还请闻姑娘高抬贵手”啦,噼里啪啦说了一串,趴跪在地上哭爹喊娘。
闻樱知晓这人眼下变成这般态度,并不是当真生出了愧意,只不过是怕顾清之寻个借口牵连他家族罢了,便也懒得理会,更没那般好心说什么原谅一类的话语,只冷眼看着胡公子漂亮话一套接一套地往外蹦。
顾清之显然也被这人吵得有些头疼,颇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胡公子一看,也顾不得身上各处的疼痛,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众家丁狼狈地跑了。
待胡公子一众人远去,顾清之这才向周景玥行礼道:“臣见过公主殿下,方才怕暴露公主身份招至麻烦,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加之周景玥本就是低调出宫,自然也不愿意节外生枝,便也不在这事儿上多做停留,只略略点了点头,示意无碍。
何予洛之前只远远见过明月公主一两回,并不十分认得她样貌,在心中意外于公主与闻樱私交这般好时,也跟在顾清之身后规规矩矩行了礼。
“今日之事,多谢顾太尉与何将军,眼下天色已晚,本宫还有旁的事情,便不多留了,二位请自便。”周景玥道了谢,便带着闻樱要继续往马车去。
有周景玥在,闻樱自然不用多说什么,跟着走便是了,谁知刚迈开步子,便听得顾清之开口道:“既然殿下还有要事,不如由臣代劳,将闻姑娘送回太傅府上。”
周景玥虽说还有旁的事情,却并未说要急着赶回宫中,他这话分明是故意曲解了周景玥的意思。
闻樱不知他是何意,只觉得顾清之忽然提出要送她回府有些突然,还未等她开口,便听得周景玥道:“既然如此,便有劳顾太尉了。”
闻樱瞬间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转头去看周景玥,就见小姐妹递给她一个“加油!拿下他!”的眼神,而后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闻樱别无他法,只得转过头去重复了一遍周景玥方才说过的客套话,朝顾清之浅笑道:“那便有劳清之哥哥了。”
她这一句“清之哥哥”唤得自然无比,却让顾清之与何予洛都有些不大自在。
之前她在房中为他上药时唤他“清之哥哥”,顾清之除了觉得闻樱比旁的女子面皮更厚些外,倒也不觉得有多不妥。
可如今听得她在大街上依旧甜甜的唤了他一句“清之哥哥”,顾清之这才意识到,闻樱的面皮比起旁的女子来,何止是厚了一些?是厚了许多许多些才对。
何予洛更是别扭,他因得闻樱三番两次刁难朱璃,心中对她无甚好感,眼下听得她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地唤一名外男,更是觉得她没脸没皮,不过想着顾清之钟情于她的那些传言,又看着顾清之今日明显对她十分上心的举动,何予洛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只寻了个借口离了开,识趣儿地不打扰他二人。
闻樱站在原处,实在不知要该与他说什么好,正犹豫着要不要寒暄两句,就听得顾清之道:“我送你回去。”
闻樱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出门是与周景玥共乘一辆马车,眼下周景玥回了宫,她便无任何可以代步的工具了。
顾清之显然还不知晓眼下情况,闻樱便三言两语与他说明晰了,顾清之听得她并无马车,便道:“走吧。”
闻樱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顾清之是要带她走回去。
哪怕她没有马车,哪怕京中街道上不许纵马,可顾清之就不会回府去备一辆马车来接她吗?这是忘记她身子弱这件事了?
这个直男。
不过闻樱也不好意思向他提许多要求,只是应了一句,而后便垂着眼跟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