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初坐在上首,顾清之立在旁边不远处,二人相顾无言,一旁的宫婢也都一一垂着头,一时间房内静可闻针落。
方才宫婢奉上来的茶尚温热,周景初手指点在茶杯之上,感受着指腹传来的余温,见顾清之半垂着眼,不知是在担忧房内之人还是在想旁的什么。
之前周景玥曾叽叽喳喳同他说过,说顾清之独独钟情闻樱不过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表象,可如今看来,并不仅仅只是表象而已。
“顾卿,闻姑娘不知还要多久才醒,她虽是在你面前晕过去的,可孤知晓责不在你,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儿有孤,有明月,顾卿大可不必守在此处了。”
周景初语调温和,看似是在宽慰顾清之,实则是在赶人了。
顾清之眉头一跳,面上不显,正色道:“闻姑娘是太傅之女,太傅一家对臣恩重如山,如今他爱女身子不适,臣自当要确认闻姑娘无恙才行,否则怎还有脸见闻太傅?”
顾清之暂且还拿不准周景初话里有话地与他打太极究竟是何目的,但他断不放心将闻樱留在此处,既然如此,太傅便是个不错的借口。
毕竟当年顾家失势时,太傅一家明里暗里帮衬了不少,说一句恩重如山倒也不为过。
周景初“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太傅明辨是非,此事责不在顾卿你,想必太傅并不会多说什么,更何况还有孤在这儿,孤知晓太傅宝贝这个女儿,定会好好向太傅说明缘由,顾卿既有要事在身,不若先回吧。”
话中如此明显的赶人之意,令顾清之不由得皱了眉,还未待他说什么,便又听得年轻帝王道:“再说,男女授受不亲,闻姑娘还未出阁,若是让旁人知晓在她昏迷不醒之时顾卿一直在旁守候,只怕于闻姑娘清誉有损。”
他守在这儿便是于闻樱清誉有损,皇帝怎不说他自己也守在这儿?
顾清之心中莫名有些许不快,笑意浅淡道:“原来陛下是担心姑娘家的名声,不过陛下大可放心,闻姑娘自小便与臣有婚约,是臣未过门的妻子,不论今日一事责任究竟是否在臣,于情于理,臣都应当留在此处,确认闻姑娘无恙方可。”
周景初将手从茶盏上收回,抚掌恍然大悟道:“原来顾卿与闻姑娘自小便有婚约,孤竟是不知晓此事!”
此番语气,听得顾清之又是眉头一跳。
皇帝似乎太过夸张了。
且带着几分说不上来的刻意。
还未等顾清之细想这份刻意究竟从何而来,就听得周景初继续道:“顾府与闻府素来世交,你与闻姑娘若能得百年之好,也是良缘一桩,且你孓然一身许多年,孤还诧异缘由,如今来看,是在等心爱的姑娘。”
说着,周景初似乎还觉不够:“顾卿为我大周尽心尽力多年,婚事可不能如此平淡便过了。”
顾清之直觉周景初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来,正要寻个话头岔开,却还是慢了一步。
“孤思来想去,也不知要如何帮衬,既然如此,孤不若便赐婚于你二人,予你这份天家荣耀。”
这便是睁眼说瞎话了。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何来思来想去?
不过既然年轻帝王说了“天家荣耀”,顾清之也只有谢恩的份儿。
周景初立刻着人备纸笔,迅速拟好了赐婚的圣旨。
而后又拿来玉玺,稳稳当当地盖下了一个印。
周景初瞧着圣旨之上“择吉日完婚”一类的话,忽觉心中一颗大石头落定。
什么天家荣耀不天家荣耀的,不过是托词罢了,赐婚圣旨一下,两人婚事便再无变数,往后有顾清之护着,想来闻樱便不会如同原书中那般下场凄惨。
周景初本不信命定轨迹这一说,可他来到大周二十余载,见证了许多事情,也改变了许多事情,却发觉原本世界既定轨迹的大致方向还是未变。
他可以让大周愈发强盛,可如今仍是要担忧自家妹妹是否会如同原书中一般被夷族那个无赖看上,好在他如今有余力能护得妹妹周全,担忧归担忧,却也并不是毫无办法。
周景初身为帝王,大多数时候能得许多便利,闻樱却不同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二人身份有别,周景初若是平白无故护着闻樱会显得多突兀,闻樱似乎也自有决断,不谷欠与他有明面儿上的太多牵扯。
虽说闻樱已提前知晓事态,能规避许多,可事情未到那一步,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再有变数。
如今让她与顾清之绑在一处,周景初也算放了心。
且某种程度上,也算了结了顾清之一桩心事。
另一位顾清之。
顾清之什么话都没说,赐婚的圣旨便已拟好。
看来这事儿压根儿没有他插嘴的份儿。
年轻帝王的举动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顾清之起先以为周景初动了纳闻樱入宫的念头,便先把话撂开,将二人早已定下婚约一事说出来,想来周景初也不至于横刀夺爱。
上京之中皆传他如何钟情于闻樱,这不过是他刻意放出去的流言,他对闻樱究竟有无感情,他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