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中寒芒一闪“儿子是在赌,赌淮南节度使慕容槐这个人,瞻前顾后,固守成规,与邢全貌合神离。”
太后冒出了冷汗,无意识地摇头:“用你的命赌,这代价太大了。”
皇帝沉思道:“慕容槐城府与邢全不相上下,早年确有宏图之心,但羽翼单薄又畏惧太宗,后不得良机,是以只暗中募兵,从不大张旗鼓,到了晚年行事愈发谨慎,儿子多方探究,已明白了一二,他重视嫡子奈何嫡子平庸,两个成年庶子身后没有母族支持,而亦非天资灵慧,俱不是能独当一面的,所以他心里想的是保全现状,故而左右逢源,与邢家结亲又将庶女送入京为妃御,且多年为邢全所胁,颇为忌惮,甚至不满,更无信任可言,慕容家人口众多,他是不会将阖家性命攸关赌在邢全身上。”
太后问:“是以你选择了淮扬为营垒,先攻其心,后攻其城。”
皇帝握拳,食指抚摸着墨玉扳指,语气高深:“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朕这个肥饵必回引来邢全,而在慕容槐这儿是甩不掉的烫手山芋,他会心思大乱,两面逢源,当然,儿子还会继续添柴加火,助长他和邢全的矛盾。他的犹豫和迟疑便是朕的时机,只要他不动,这一盘棋便任由我们来布阵。具体的计划还要儿子到了淮扬应势而谋,谋定而后动。”
太后还是心跳的厉害:“哀家还是怕,这太悬了,万一他们摒弃嫌隙沆瀣一气,你岂不是成了汉献帝?”
皇帝低眸:“儿子断不会做了汉献帝!”
太后眼前发昏,几欲晕厥:“你你随身带着毒药对不对?倘若输了你便殉国对不对?禝儿,你”“襄王爷到”殿外内监唱呼。
襄王大步流星进来,额头挂着汗珠,身上穿着玄色祭服,腰系白玉革带,还是在太庙的那身,气喘道:“哥,臣弟刚才接到圣旨,不得已敲开了青龙门,你要臣弟留守镇京?”
皇帝对他道:“京中这边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在,非你不可,燕州朕已派了兵部尚书康卓去应付,伊贞部落酋长年事已高,膝下无子,几个部落王蠢蠢欲动图谋上位,此时不会和南蛮勾结大举进攻,且朕已加派了守备军增援,玉门关那边也派了两万人以备不防,燕州只需打消耗战威慑他们即可,京城多细作,也需料理。骁骑卫之中有邢家的渗透,朕在南地血拼那一日,京中也会有一场恶战。”
襄王也坐下与皇帝对面,努力平静鼻息,道:“臣弟是门下省侍中,统领六千羽林卫,唯陛下侍从,身膺天子安危,銮驾到那儿,臣弟便扈从到那儿。”
皇帝蹙眉:“这是圣旨。”
襄王如幼时般倔强地道:“那臣弟便抗旨。”
皇帝不悦:“你怎生还是这般意气用事?”
襄王浑不在意地道:“反正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若不然南边让臣弟去,你在京中运筹。”皇帝摇头:“你为饵,大鱼不会咬钩,倘若你被俘了,反而让他们多了一个要挟朕的筹码。”
襄王思索片刻,又道:“京中交给母后和握瑜表妹,臣弟自视不如她们,父皇都赞握瑜表妹堪为女中丞相,她的心智胜臣弟数倍,南边臣弟定要随你去。”
皇帝眉峰绷着威严:“不行!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在京,不能被一网打尽,我的子嗣都年幼,只有你能堪当大任,若我出了纰漏,你记住,万事不要管,我粉身碎骨也会为你拔除这些佞臣,母后就交给你了,替我尽孝,这是哥哥的托付。”
襄王眼中蒙上了泪,咬牙道:“越是这样为弟越要随你去,我身化齑粉也要护你脱危!”皇帝无奈地叹口气,打算揍他一顿,太后突然道:“让他去吧,他去了母后多少放心些,他做的对,身为臣子忠义为天,就依他说的,京中交予握瑜,哀家自不必插手,握瑜万事可期。”转又对襄王:“祈儿,你这样母后甚欣慰,母后生你出来就是辅佐你哥哥的,是以自小便以辅臣来栽培你,要贤明,要忠诚,对你便宽纵了许多,你们同是母亲的孩子,你哥为君你只能为臣,你服不服气这都是你的命,这些年母后一直担忧,怕你心生芥蒂,起了逆反之心,现在看来母后多虑了。”
襄王望着哥哥,目光诚挚:“母后确实多虑了,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做太子、做皇帝是天下第一辛苦事,哥哥自小有多累,儿子全看在眼里。吾必终身为兄长股肱,马首是瞻,鞠躬尽瘁,至死方休。”
兄弟俩凝望彼此,目光闪着赤诚。
太后泪潸滚滚:“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大男儿巍然天地间,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母后静候佳音,我不信我儿会输!母后会每天跪在佛前为你们祈福。”
兄弟两个起身对母磕了个头拜别,并肩铿锵离去,皇帝此次雷厉风行,不容朝臣谏奏,随行的禁军和仪卫已在一天内就绪,明日早朝罢便要起行,太后望着那两个高大的背影,哽着泪叫住他们:“禝儿,祈儿,定要平安归来!母亲等着你们。”
两子不约而同回过身,拱手鞠了个躬,抬步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