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吟道:“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吟罢,说免礼,到近前来,眼光再也离不开一分一毫。
美人下意识看向父亲,那厢对她点点头,这才款款起身,裙摆曳地,莲步婷婷地走在红毡上,踏过的地方都似散发美好,众人目光紧紧随着她移,到了御桌前,福了一福,又跽坐皇帝脚下,口中道:“臣女慕容岚,叩请陛下天恩浩荡。”
声音温柔的沁骨入髓,皇帝直勾勾看着,忍不住握住了纤纤柔荑,美人羞的面颊通红,玉雪般的肌肤透出一层薄薄的红艳,愈发娇媚的教人不敢直视,皇帝抚摸着柔软滑腻的纤指,直道:“朕是醉了。”
众官员一听,忙随声附和:“臣等也醉了。”
皇帝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飘忽忽地道:“散吧。”
众人立刻哗啦啦站起,拱手作揖:“恭送陛下安寝。”皇帝携着美人步向后寝殿,这才散了筵。
一辆华贵的马车行在街头的夜色里,两盏羊角灯随车晃动。
里头不时传来温氏的叹息声,对身旁的两个嬷嬷道:“我方才借着玉霙献舞稍稍往前走了走,站在墙角,可算瞻到了天颜,我的娘唉,当今皇上一表人才啊!老爷说的一点没错,鸾章凤姿,跟我康儿一样的年纪,人家穿着龙袍坐在那儿,全身都是气势。”
“七姑娘今夜可有福了!”姜嬷嬷说。
温氏几乎咬牙切齿:“她何止是有福,运气也好的让人羡煞!今晚这般出场,皇帝还不刻骨铭心啊,我茜儿以后即便进宫,也是被她举荐,风头都被她抢光了,再得宠也捡剩下的。”林嬷嬷不忿:“怪只怪咱们姑娘还小,若不然夫人也不会白白为她人做嫁衣,还得亲来行宫紧盯着,不能给老爷出了纰漏,夫人当着家,什么都得操劳,什么都得担着。”
温氏眼角滑下一滴泪,拿帕子拭去:“我这辈子在老爷这儿什么都忍了,咽了一肚子的碎牙,硌的心肝脾全是血,我现在就盼着几个女儿嫁得好,康儿和双生子有前程,盼着将来闭了眼,牌位也能入了他慕容家的大供桌,堂堂正正受他们的香火祭拜。”
姜嬷嬷道:“七姑娘是夫人带大的,又寄在您的名下,便是有什么殊荣也合该夫人得了。”温氏大大冷哼:“这年月亲生的都靠不住,还指望别人肠子里爬出来的!”
林嬷嬷趁机道:“夫人便是上了大供桌也当得,诞育了三个子嗣,那邹夫人只生了个丫头片子,就因为当了娘娘,竟和咱们夫人平起平坐,现在还成了命妇,踩在了夫人头顶上,真真不公道。”
温氏两行泪急掉。
姜嬷嬷问:“十一姑娘还未有天葵吧?”
温氏哽噎道:“没有,她回来这一个多月我观察了,没换洗过脏衣服,那天我旁敲侧击问她,根本不晓得我说的什么。”
“夫人也莫急,虽说二七天癸至,可人体质有别,有的女子早有的晚,兴许明年姑娘就有了,最晚也到不了十七八岁。”
温氏甩甩帕子:“岂能让她等到那般时候,玉霙地位稳固了,还有她的活路么,宫里还不知添了多少娘娘,高位都被人占了,最迟明年及了笄,必须送她入宫,改日带她去表舅那儿诊诊脉,看是不是经脉不通,开服药调理着。”
两个嬷嬷面面相窥,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竹烟波月堂,行宫的寝殿,灯火映辉。
宫人尽皆屏退,美人弹着月琶,天籁的歌喉唱着一曲临江仙,皇帝坐在榻椅上,以指支鬓,唇畔含着一抹笑,静静欣赏着。
待曲罢,皇帝拊掌大赞,美人两颊烧起来一般,含羞道:“奴家献丑了。”
皇帝招招手指,示意她也坐到榻椅上来,美人放下月琶,心跳的飞快,盈盈走过来,到了跟前却不敢僭越,皇帝亲昵地挽住她的手,携着坐下,手臂转而揽在纤腰上,指尖抬起美人颔儿,指上的墨玉扳指灯光下泛着润质醇雅的色泽,笑道:“慕容兰,却是哪个兰?”
美人羞的不敢看人,道:“山风岚,斜阳新雨后,空山望翠岫。秋岚流川色,虹霓似锦带。入画始提笔,回看是蜃景。我娘写的诗,她喜爱倚着窗子遥看远山雨后,流岚出岫,是她最喜爱的景致。”
皇帝又问:“小字作何?”美人低头答:“玉霙,正是那句苏子瞻的晚雨纤纤变玉霙,小庵高卧有馀清。”
皇帝忽生出一丝疑惑,若有所思道:“雪花瓣?你这小字也非你爹爹所取吧?”
美人优雅地点一下头:“陛下圣明,此也是我娘所取。”
皇帝道:“朕说呢,你姐姐是衡芷娇艾怎地会给你取个雪花,虽清雅脱俗,到底浅显了些。”
美人眼底浮过失落:“奴家幼时,我娘独自给我取了闺名和小字。”
皇帝已全然明白了,不再问下去,把玩起她的手,袖缘下露出一小截凝脂欲滴的素腕,一双玉纤滑腻生温,十指姌嫋,指甲饱满盈润,洇着堇色凤仙花汁的蔻丹,这是一双弹琴弄弦的手,莫名的,脑海中闪现那日在街上见到的“雪葱小段”,却不知,自己何时爱研究起女子的手来了。
“朕听你姐姐说,你慕容家的女儿皆有一个贴身的玉制小锁,自襁褓时便戴在颈间。”
美人低落地垂头,沉声道:“奴家没有那个,奴家进府的时候已然八岁有余,祖母虽在,却不曾恩赐。”
皇帝心中喟叹一声,看来你祖母并未真正接受你,不过是为了
他忽然说:“岚和雪花都是薄命的东西,不吉利,朕给你改个小字吧。”
美人惊了一下,没由来的慌起来,也觉不吉利,亲娘到底不是端庄大气的人。“奴家谢隆恩浩荡!”
他略一思索,脱口而出:“柔,唤作立柔吧。”
美人惊看着皇帝,只听他又道:“朕向来喜爱古诗小雅采薇中的一句,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柔在此处有新生之意,女子荏苒,女子之性柔而滞,陌上小草,虽弱有价,枯荣百世,逢春新生。天地之间,立必正方,柔胜刚克,人世苦难,愿你在任何困境,都能脱胎换骨,坚立新生。”
美人觉着自己幻听了,诧异到极处,抬眸只见皇帝依旧垂睑注视着自己的手,眼中神色复杂,心下愈发慌的不知所措,硬着头皮问:“陛下可是还识得我的其他妹妹?”
皇帝未想到她会这样问,也生了一丝惑,只道:“不曾。”
美人暗自嘘一口气,吊起来的心放了下去,唇角绽开了绝美的笑意:“偏就那样巧,奴家恰有一位妹妹,尚未及笄,小字正是采薇中的柔字,先祖母所取,是以,重名不得。”
皇帝“哦”一声,也笑了:“这样巧”也难怪,慕容府女儿成群,想了想,又道:“姚婳,可有重名?”
美人面露喜色:“这个无。”
皇帝也笑的温柔:“女子好好也,好为美也,好为永也,只你才配得起,以后私下朕便唤你婳儿。”
“奴家遵旨。”
皇帝又笑了笑,缓缓地,将一个吻落在女子乳脂般的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