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一把将墨依扯起,“喂,你是女人,别跟个小夫郎似的。” 墨依有些失魂落魄,“其实我挺恨自己,王主对我恩深似海,可我竟然......” 她拍了拍墨依肩膀,“行了,谁还没想歪的时候?依我说,别再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大大方方的娶夫纳侍吧。” “啊?” “啊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老墨家历代单传,你爹临终前千叮万嘱让你延续香火,你就比王主小几个月,到现在却连个暖床的都没有,你还想不想让你爹瞑目于九泉之下?” “我......”墨依被她数落得接不上话。 夏妤深表同情,“风姐,你别再逼墨姐了,自古情关难过。” “难过也得过!我跟你说,身为姐妹,咱就不能眼睁睁看她在一棵树上吊死。”她说着揽过墨依肩膀,“老墨,这王府侍从好几百,你放开眼挑,挑上谁姐帮你娶谁,三五个不嫌少,十个八个不嫌多。” 墨依直翻白眼儿,“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见谁稀罕谁,两年就纳了九个。” 风七七撇嘴,“九个怎么了?你放眼凤都,哪户有权有势的人家不是夫侍成群,我咋就不能多纳几房美人儿?况且我也没亏待他们。” “行行行,算你有理,我可没你那么风流。” “人不风流枉年少嘛!你千万别跟夏婖学,否则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话音未落,就听背后传来夏婖的声音,“风七,你又背地里嚼我舌头。” “哪有?我是在夸你出淤泥而不染。”她生怕夏婖不依不饶,又赶紧打岔,“呦,新荷包不错,谁送的?” 夏婖本想嗔她两句,结果憋出个大红脸,“还、还有谁......” 她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轻轻撞了下夏婖,“哎,那谁的小手儿软不?” “什么那谁?” “就是那谁呀,装什么傻?” 夏婖砰得捶了她一拳,“是你该问的吗?没正经!” “我哪儿没正经了?”她边揉肩膀边揶揄,“小气!” 夏婖不再理她,而是看向打见到自己就惴惴不安的夏妤,“我要去找王主复命,你就随我一起去请罪吧。” “姐......” “别废话!咱老夏家没出过孬种,你要还是我妹,就跟我走!” 话未讲完,风七七与墨依已异口同声,“我们同去!” 星阑阁内,苏珂听完禀报,右眼皮便跳个不停。 菱角见他愁眉不展,便问道:“您是在替小夏大人担心?”为区分夏婖姐妹,王府仆从皆称夏婖为夏佥事,称夏妤为小夏大人。 他叹了口气,“按说夏妤犯了失职之罪,依律当罚,但她是夏婖的亲妹妹,罚重了,夏婖的颜面也不好看。” “罚轻罚重还不是王主说了算吗?” “如果只牵扯重明卫内务,自然由王主定夺,然事关逆党,只怕陛下会过问。今儿夜宴的情形你也瞧见了,慎亲王、乐郡王变着花样儿跟王主斗法,王主打了她们的脸,她们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会揪着夏妤不放,万一闹大了,也不知王主要怎样应对。” 菱角听得糊里糊涂,“主子,您说的这些奴才不懂。” 他一笑,“不懂也不打紧,派个小幺去承庆殿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回来禀报便是。” 承庆殿乃玹铮日常办公的场所。 此刻,夏妤直挺挺跪在紫檀雕鸾大案前,夏婖等三人都垂手肃立,噤若寒蝉。 玹铮端起青花水仙斗彩杯,面色冷峻,不怒自威,“既来请罪,那就说说错在何处吧。” 夏妤流露出沮丧且懊悔的神情,“王主对属下委以重任,属下却粗心大意,不仅令逆党混进揽胜楼,还连累您受伤。” “逆党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本不是你的错,但你既未派人把守楼层,也未派人巡查,以致逆党大肆祭拜都未曾察觉,实在难辞其咎。” 朝廷发有明令,任何人不准祭拜戾太女及余党,承珺煜若得知有人为珺烨及太女学士上香祭奠,定会无比震怒。 “夏妤,办差前夏婖还特意叮嘱过你,但你自恃聪明,根本就没听进去。” “王主,属下知罪!属下辜负了您的信任与栽培,给您丢脸了。” “你丢的难道只是本王的脸吗?”玹铮猛地撂下茶杯,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乃本王心腹,却行事如此草率,传扬出去,百官会如何议论,陛下又会如何作想?你不仅丢了重明卫的颜面,还丢了陛下的信任,你可知见疑于帝王,会有何等下场!” 这番话说得众人都脊背生寒,夏妤更是栗栗危惧,“王主,属、属下罪该万死!” “哼,万死?你有几颗脑袋,够砍一万次吗?” 夏婖撩袍跪倒,“王主,夏妤业已知罪,还请您念在旧日情分上,想法子替她转圜。” “本王要是没替她转圜,昨晚顾溪就已把她告到御前了,本王虽拦得住顾溪,却拦不住旁人,慎亲王与乐郡王夜宴后直接去了冷府,今晚是冷府家宴,陈灵云也在。” 慎亲王娶了刑部尚书冷海琼的亲外甥为正君,与冷家同气连枝,户部左侍中陈灵云乃冷海琼儿媳,自然也算不折不扣的“大殿下党”。 风七七的脑筋转的比旁人都快,“王主,这四人凑一块儿准没好事,恐怕明天早朝她们就会对夏妤动手。” 夏妤激灵打个冷颤,眼巴巴瞅着玹铮,“王主......” 玹铮望着灯烛投下的徐徐光晕沉吟片刻,将目光移向墨依,碰了碰上下嘴唇,“去取断龙散魂鞭来!” “是。”墨依下意识应了,然猛地醒过神儿,吓得面如土色,“王主,属下没听错吧?” 断龙散魂鞭可并非普通的刑鞭,自刑堂设立以来,就没人能受得住二十下。 玹铮面沉似水,语气不容置喙,“你没听错,快去!” 墨依仍杵在原地,“您、您要那鞭子做什么?” 玹铮勃然大怒,“要鞭子当然是打人,你再不去,本王先打你!” 墨依被吼得直哆嗦,“王主息怒!属下这就去!这就去!”临走前不忘同情地瞟了夏妤一眼。 少顷,那如灵蛇般盘踞的黑色长鞭便被呈上案头,四人望着鞭子上密密麻麻的倒刺,都不由心惊胆颤。 玹铮执鞭走到夏妤身后,“你疏懒惫惰,玩忽职守,本王现罚你鞭背二十,你可心服?” 二十下乃断龙散魂鞭的承受极限。夏妤十分畏惧,但又不敢求饶,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风七七与墨依双双跪倒,“王主开恩!”见玹铮不搭理她俩,都忙给夏婖使眼色。 夏婖俯身磕首,“王主,夏妤罪不至死,求您饶她性命!” 玹铮冷嗤,“她之所以有今天,都怪你这个当姐姐的疏于管教,竟还有脸求情?” 夏婖满面羞愧,“王主教训的极是!属下的确有不可推卸之责,因此恳请您允许属下为夏妤分担处罚!” “哼,你以为这顿鞭子会少了你的份儿?” 夏婖露出感激之色,“多谢王主成全!”说完又拉起夏妤的手,“别怕,无论生死,姐都陪着你!” “姐!”夏妤热泪盈眶,声音哽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 连累二字才刚出口,后背就重重挨了一鞭。 因猝不及防,她发出声凄惨的叫嚷,身形扑倒在地,而长鞭席卷之处,衣衫尽裂,血渍横飞,几丝皮肉勾在倒刺上,触目惊心。 墨依赶紧转开脸,闭目不忍再瞧。 玹铮则喝令道:“起来,跪好!” 她挣扎着挺起身,因剧痛不由自主的颤抖,夏婖想去扶她,却被她推开,“王主打得好,属、属下该打!” “说说为何该打。” “属、属下玩忽职守,罪不容恕。” “还有呢?” “还、还有就是属下触怒了陛下,给、给了旁人攻歼王主与、与重明卫的借口。” 玹铮边冷笑边摇头,“再讲!”见她吞吞吐吐答不上来,接连再抽两鞭,“你看起来聪明,实则根本就不懂本王的苦心!说,跟本王多少年了?” “十、十年......” “十年?十年来你一点长进都没有!”玹铮再抽三鞭,抽得她双手撑地,冷汗涔涔,嘴唇都咬出了血。 夏婖眼眶里含了泪,哀哀唤道:“王主......” “才六鞭,且死不了呢!”玹铮瞪了眼夏婖,转身质问风七七,“你们都已跟了本王十年,还记得当初因何入俪王府吗?” “记得!”风七七敛眸肃声,“十年前,属下随师进京会友,岂料卷入纷争,被人栽赃嫁祸,是王主挺身而出,属下才能洗刷冤屈,安葬恩师。” “你入府时本王是怎样同你讲的?” “王主说俪王府看似风光,实则乃众矢之的,想要不被拿捏,就得学会拿捏别人,想要不受人欺.凌,就得学会自保!” 玹铮点了点头,抬手又给了夏妤两鞭,“这话本王对你们每个人都说过,可你做到了吗?”望着鞭稍滴下的鲜血,又恨铁不成钢道:“自打入了重明卫,你们处处受到恭维,便得意忘形,须知别人惧怕的不是你们,而是你们手中的权柄。她们越怕,就会越恨,你们越有权势,就越得谨慎。本王知道你们看不上顾溪,可她当年将戾太女和先帝玩弄于股掌之中,心机手段实非常人。你们常骂她是阴险卑鄙,但扪心自问,遇到她这样的对手,有几分胜算?” 四人闻言都惭愧地垂下头。 玹铮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这些年,本王与你们肝胆相照、亲如手足,亦对你们寄予厚望。身涉朝堂,便注定无法安稳,等到生死存亡之际,本王不求别的,只求能放心的将身家性命交托给你们。犯错不打紧,知错能改就好,别再让本王替你们伤心难过,也别再辜负本王对你们的期望,能做到吗?” 四人皆情绪激动,异口同声,“能!” 夏妤一头重重磕在地上,“王主,属、属下有负于您,您打吧!属、属下该打!真、真的该打!” 玹铮告诫道:“你从小就机灵,却不够细致沉稳,今后要多学你姐。”说罢又挥鞭直下,见她身形萎顿,颤栗不止,便刻意减轻了力道。 等到第十四鞭后,她已无力跪着,趴在地上,背如血洗。 玹铮收鞭,“你姐姐方才说得没错,因她素日管教不严,才令你疏懒惫惰,因此她替你分担几下也理所应当。” 她深知这断龙散魂鞭的厉害,哭着摇头,“不!属、属下犯的错,自、自个儿承受。” “你都这样了,还嘴硬!”夏婖唯恐玹铮反悔,迅速褪去上衣,“王主,属下认罚,还请您即刻行刑!” 生生挨了四鞭,愣是一声没吭,脊背始终挺直,仿佛青松屹立。 风七七看在眼里,不免默默赞叹,老夏真是好样的! 因心中热血沸腾,便主动请命,“王主,夏婖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不如剩下两鞭就由属下代领!” 墨依膝行几步,挡在她面前,“还是我来!” 玹铮勾起嘴角,“没听说挨打也抢的!”边说边款去缂丝王服,“夏婖疏于管教,责罚四鞭足矣,本王身为重明卫指挥使,下属失职,亦难辞其咎,自领两鞭。风佥事,既然你主动请缨,这执鞭之人就非你莫属!” “王主!”风七七等人皆大惊失色,“这、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这是王命,尔等若敢违抗,休怪本王翻脸。”玹铮将鞭子交在风七七手中,“记住,狠狠打!若是打轻了,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