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满脸无辜,悻悻地继续扫落叶,泪眼欲滴的小模样看得人心疼。
“以后你可以帮我整理书本,你的记性辣么好,一定完美!”她腆着脸哄道,像极了撒娇的小猫,“别不高兴嘛”
到底是小孩子,惊蛰欢喜地去了书房。
她摇了摇头,笑容满面地举起酒壶,自斟自酌。这四个丫头跟着自己已经小半年了,与自己一同活在这烟花之地,每每出门都会被良家妇女多舌几句,真是委屈她们了。
很多时候,她会想这四个丫头到底会不会一直衷心,在这激流暗涌的时代,会不会受人威胁而变节在这纸醉金迷的地方,会不会求财谋权而背叛……
她可不觉得自己是个穿越女,所有的丫鬟就真的会忠心耿耿、死命护主,人性从来都是自私的,她从更年轻的时候就知道。
许多年以后,面对那人多年追随后的叛逃,她也很庆幸当初留了一手……
她没有什么本事,亦不愿登台演出,因为惊鸿楼的规矩太大,一旦踏上碧莲台,便身不由己。她还未寻到可以托付这具身子的男人,不敢轻易去赌,否则满盘皆输。
不知为何,她尤其喜爱喝酒,兴许是觉着天大地大,再无比酒更能抚慰人心的东西了。
她幽幽地念叨:“不是爱风尘呐……”
这厢女子正在惆怅未来,却不知那厢的男子同样在饮酒作乐。
几案上搁着一壶酒,青梅香气四溢,醉人的味道在秋风里袅袅远去。
梅搜索无果,只得独自倚柱品酒,清淡甘醇的香味在口中流动,回味无穷。孤独的滋味像极了这壶青梅酒,哀伤淡淡,忧愁浅浅,叙述着过往云烟。
方才那首歌唱到了他心里面,对酒独酌了些时候,再次举起酒杯,手中的东西却突然不见踪影。
“酒虽不错,但与你何干?”冷清的语调带着几分怒气,与那身绿色不同的漠然,“你忘了老楼主为何过世么?”
梅皱了皱眉,呵,老楼主如何过世?!岂容这群宵小之辈来妄论!广袖一拂,酒壶被投入那人怀里,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送你!”
绿衫男子接住酒壶,急忙追过去:“等下,七日消骨散借我一用!”
梅蓦地驻足,慵懒地回身凝视片刻,他突然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回去传话,记得下次派个有些能耐的人来接近我!”
来人怔住,心口突然抽痛,跪倒在地:“这是……噬心散?”
那人惊住分明没有给他机会,他是如何下的毒?莫非……他一早便发觉我在跟踪,毒药早已备好?难不成,梅的内力比帮主说的更加高深?
水红色身影已消失在茫茫枫叶间,声音却送至那人耳畔,懒散的嗓音显得警告都只是随口说说,唯有江湖中人方知,梅副手定然是震怒以极:“顺便告诉他,凡事要学会适可而止,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话虽如此说,他却发现已经麻木的心脏,居然会有一丝遗憾与不甘。自己在遗憾什么?又不甘什么?是为了那两个字么?亲人……
满是枯枝的梧桐树下,一张小几摆着两坛酒和两只海碗,其中一个软垫上盘坐着一名绿袍男子,正端起大碗痛饮,听见细微的声响,冷然道:“他又派人易容问候你了?这次是谁?你看我作甚!难不成……易容成我了啊?”
竹看到梅淡然扫过的目光便知,猜对了!他嘴角微微抽了抽,真想说一句,那人的手段真是老套,就不能换个方式么!
但是看了梅便知道,那人就是故意来找梅的,应该是在给梅提醒什么?
梅并不回答,眨眼间靠了过来,坐着软垫,倚在了树干上,斜睨他一眼:“你是有多渴,两碗凉白开都不够?”
竹脸色愈加冷淡:“夫人怎么没教会你呢?看破不说破,好么!”
梅笑得很开心,眼底却淡漠:“好啊”
竹寒着脸:“夫人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你这么顽皮你家里人知道吗?!”
梅懒得继续接话,索性闭目养神。他知道竹一定有所求,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任务中与自己相见。
竹的鼻子向来灵敏,嗅了嗅,蹙眉道:“你身上有女人味,看来任务还未完成,便去享受了嘛!”
梅没有回话,阖眼半晌,见对方不开口,于是直接伸手拿过酒坛,连摸索都不曾,便打开了酒塞,兀自灌了下去。
竹一把打落酒坛:“还喝!”
酒水洒了梅一脸,他叹了口气,扯着袖子擦拭。片刻后,他终于睁开那双妖冶又邪魅的狐狸眼,懒洋洋地望着天空:“今日我听到了一首诗,里面有这样两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竹愣了半晌,不是因为这两句诗的寥落与寂寞,而是念诗的人,那人竟然……
麦色的脸颊上滑落两行清泪,薄唇泛出一丝脆弱的笑容:“多像我们呐”他默了默,继续扯出一抹浅笑,“漂泊江湖,四海为家,闲来闷壶清酒,以慰风尘。”
竹仔细看来,原是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打在枯黄的梧桐叶上,伴着秋风飒飒,惹得人心里难受。洋洋洒洒的雨丝纷飞,他看着景色却不知如何接话,只挑了唇角难得地笑了。
秋雨绵绵,如丝如绸,从梧桐枯叶上缓缓跌落,偶尔坠下一两片黄叶,雨滴润湿二人的眉眼、长发。
一个红袍裹身,闭目倚着梧桐树干,样子散漫慵懒一个绿衣覆体,冷眸望入萧瑟天际,神情迷惘黯然。
梅见他不回话,便知他的心思:“我知你不愿为这些事伤怀,我也不过是听着这首诗觉得那姑娘有趣,我亦孤旅飘摇,宛若浮萍。”
竹没有那么多感伤,毕竟他从小便父母双亡,不知思念为何物,也不如梅那般敏感,自嘲道:“我不似你,曾经拥有,至少失去了还有个念想!”
梅扔去一个眼刀子:“我倒希望从来不曾拥有,便不会为了失去而伤怀心酸。”而后,却是自言自语道:“大抵人皆是如此,互相羡慕……”
竹不愿好友如此陷入沉痛的回忆,只好岔开了话题:“阿贤在青都,应是某位大臣的妻子,隐姓埋名多年,须得逐个查寻。至于楼主夫人要找的那位公子,说真的,我只能去凉王府看看,确认一下车骑将军是不是了他。”
梅猛然回首:“阿贤也在青都,你确定?”
“人还健在,待寻到,亦算是为你了了一桩心愿。我托表哥继续打探了,你安心。”
“……凤仙可有消息?”
“听说是贴身宫女被新任王后收买,给她下了毒,然后被曝尸荒野。不过,蓝月谷在同时期多了一名女子,也许是金蝉脱壳呢,千山堂还在调查。你这边如何?”
“我找到灞水县,断肠崖下便是灞水,那人很高明,没有一点痕迹。”
“整个江湖能被我们找不到丝毫线索之人,怕也只有玉面狐狸了。”
“罢了,来了渭城郡,不去惊鸿楼的话,太可惜!反正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消息,一时半刻急不得,我去青楼逛逛,搜罗搜罗消息!”
“说得你好像能随便找女人似的……”
“看看不行?指不定能碰见今日那个姑娘,梨花般的清澈眸子,枫叶般的火爆脾气,鸢尾般的素雅气质。”
“懒得跟你吵!对了,借你的七日消骨散一用,我得顺道替表哥解决一个人。”
“何人?居然需要毁尸灭迹?”
“梅帮副帮主,险些强占了掩月。楼主并不想与其正面交锋,许是怕你为难。”
“楼主重信守诺,用心良苦……我给你一粒便足矣,你可给我拿好了,莫要弄丢了还说是我吝啬!”
“你这人真是记仇,一次便唠叨这许久!”
“废话,那毒药可是我花了多少功夫才炼成的呢!”
“我……我又不是故意弄丢的……”
“呵!鬼信!”
“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别这么小气!”
“你再说一遍,谁小气,我刚才没听清!”
“我……我小气还不行!快点!”
“呵呵,竹,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像极了夫人说的,小受呢”
“你攻你攻,你万年攻,行了吧?药拿来!!!”
……